飯桶一身肥膘,乍一看像一座移動的大山,會予人一種反應(yīng)遲鈍的刻板印象。
通過今夜的表現(xiàn),大伙總算見識到了胖子鮮為人知的另一面,著實驚艷了烏衣巷里的所有牲口。
“瞧好吧!”
聽到許天的指示,飯桶沒有絲毫遲疑,他再度出手拉起彈弓,甚至沒有瞇眼瞄準(zhǔn),就將蓄滿彈力的磨牙豆給射了出去。
咻!
飯桶出手速度極快,射出一顆磨牙豆后,緊接著再次蓄力拉起彈弓,根本沒有停歇舒緩筋骨,直接出手。
咻!
咻咻~~~
飆射出去的磨牙豆在夜色里看不清軌跡,速度快得更是無從感知和預(yù)判來襲方位,使被瞄準(zhǔn)的灰狼只能被動挨打。
磨牙豆砰砰地砸在惡狼的腦袋、脊背以及后腿……疼得一只只沉浸于捕羊氛圍中的灰狼不斷發(fā)出痛苦哀鳴。
“呃唔……”
狼群低沉的聲音此起彼伏,直至身上流出溫?zé)岬孽r血,獵殺羊群的亢奮勁才逐漸減弱。
來自彈弓的威脅很難致命,但無法察覺和感知的磨牙豆砸在身上的滋味,卻不像蚊蠅叮咬那般不疼不癢。
刀箭或許難以傷及灰狼的皮膚,但磨牙豆實打?qū)嵉脑覔魝Γ瑓s是能對皮糙肉厚的灰狼造成沉重地打擊。
大伙跑進羊圈,幾乎同時朝掌心啐了口唾沫,掄著根木棍,與停下撕咬黃羊的狼群目目相對。
遭遇胖子打擊的狼群已經(jīng)放緩對黃羊的撕咬,正專注地舔舐著身上火辣辣的傷口,眼神里的貪婪與狂暴分毫未減。
覺察到人類的氣息正在逼近,狼群的戰(zhàn)意很快由雙眸向臉上彌漫,與透著來者不善的眾人畫面相定格。
打破這冷凝氣氛的是狼頭,它率先向向身后退了幾步。
這不是身為領(lǐng)袖的頭狼在屈服,而是即將發(fā)動攻擊前的蓄力與主權(quán)宣誓。
不多時,警惕性極強的狼群在狼頭的指揮下,快速拉開沖鋒的架勢,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獠牙,對著眾人發(fā)出沙啞的嘶吼。
“嗚哈~~~”
狼群秀出獠牙,宣示著自己對羊群的支配權(quán),以提振和鞏固族群臨敵的磅礴氣勢,并對靠近自己不懷好意,甚至是想搶奪自己獵物的眾人發(fā)出不容冒犯的警告。
快要餓瘋了的潰兵們對羊群的垂涎一點不亞于灰狼,因此一群人與一群狼目光對視時,各自的目光里都沒有各退一步的妥協(xié)。
“啐!”
大魁吐了口唾沫,渴望吃肉喝湯的急迫心情將其心里那股狠勁激發(fā)得淋漓盡致,直接殺氣騰騰地舉起木棒揮向狼群。
“頭狼交給我!”
大魁主動請纓,說話間已挑準(zhǔn)頭狼,揮棒霍霍。
狼群誓死捍衛(wèi)戰(zhàn)利品的堅決態(tài)度直接被眾人所無視,從目光對峙到劍拔弩張不過一息之間。
在吃肉這件事上,大伙爆發(fā)出的凝聚力比灰狼更盛,就連在戰(zhàn)場上靠藏在死人堆里憋氣裝死活下來的獸工,這會兒都敢一個人和一頭體型不遜頭狼的猛獸絕分高下。
麻子大概是今天偷小寡婦褻褲時腦袋遭受不少重?fù)簦@會挑著一只體型瘦小的餓狼專往對方腦袋砸,下手真叫一個損!
來回掄了十幾輪,那只體格最小的瘦狼終于是倒霉地栽在了麻子的無情棍下。
麻子自己也沒好到哪去,上氣不接下氣地用木棍撐著快要被掏空的身體,方才情緒激動血脈僨張,額頭的大包仿佛有裂開的跡象。
豁牙和八借這對冤家合力對付的是一只獨眼狼。
這只狼缺了左眼眼球,看著戰(zhàn)力一般,對付起來卻把二人累得夠嗆。
兩人的默契可以說基本沒有,要不是他倆反應(yīng)夠快,有好幾次還差點被獨眼狼的血盆大口掀下來一塊肉。
豁牙與八借的問題不僅僅是默契,還有心思。
這兩個人都指望對方全力以赴,自己好偷點懶,結(jié)果心思想到一起,便都出工不出力。
甚至有幾回在獨眼狼撲咬的危險時候,一個人出棍敲狼頭,另一個人出棍又掃開對方的木棍,不僅導(dǎo)致攻擊未果,還差點被獨眼狼掀翻在地。
他倆對付狼的過程中,有時還不忘在喘氣的間隙相互指責(zé),推卸責(zé)任,罵罵咧咧浪費的力氣比對付狼還多。
拉鋸戰(zhàn)持續(xù)半晌,狼給二人累出一身汗,而狼卻毫發(fā)無損,越戰(zhàn)越勇。
八借借著喘氣的機會抱怨道:“我打狼頭,你就打狼屁股呀!”
豁牙不接受八借命令式的指揮。
“我要打爆這畜牲的腦袋,屁股你來打!”
許天無語扶額,真怕狼沒趕走,他倆先一決生死,讓狼不戰(zhàn)而勝。
“胖子,給他倆喂點磨牙豆先墊墊肚子!”
飯桶盯著兩人看熱鬧看得正起勁,聽出許天話里的憤怒,舉起彈弓對著豁牙的屁股就開始瞄準(zhǔn)。
經(jīng)常被人從身后無端偷襲的豁牙對守護自己的魄門已形成本能,他一邊集中精神對付狼,一邊扯著嗓子和八借謙讓。
“你兜里的磨牙豆是我撿的,你要喂也應(yīng)該喂八借,他晚上就吃了個屎殼郎,肚子正缺油水呢!”
八借剛忘記這茬惡心的倒霉事,這會兒豁牙舊事重提嘲笑他,氣得八借手中棍棒蓄力猛砸,一棍將獨眼狼腦袋開了瓢。
“咔嚓!”
木棍與狼頭激烈碰撞,血濺三尺,崩了豁牙一身黑血。
木棍碎裂的剎那,木屑如雨水落地迸向四周,豁牙連連跳腳后退。
這一棍頗有殺雞儆猴的震懾力,嚇得豁牙閃身逃至三只手的身旁,殷勤地幫他一起栓羊。
本著速戰(zhàn)速決的原則,大伙搶羊也是先搶被狼咬死的這些羊。
一來毫不費力,可以直接用藤繩綁住羊腿然后強行拖走。
再者便是活羊不易驅(qū)趕,行徑速度慢,撤退時容易暴露行蹤,被人抓住把柄。
拖走這些已死的黃羊,已足夠大伙大快朵頤,飽餐幾頓。
比起狼群的數(shù)量,擁有絕對優(yōu)勢,足以稱得上“人多勢眾”的潰兵們,終于在一群惡狼的身上嘗到了勝利的滋味。
這一場獵物爭奪戰(zhàn)的贏家落在了大伙的身上,然而這群狼卻并沒有輕易倒下。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與大魁對戰(zhàn)處于下風(fēng)的頭狼沒有輕易倒下,他用凄慘的嗚咽聲召喚起失落的同伴,與搶奪獵物的眾人拉開一段安全距離。
“咯吱咯吱……”
見狼群還用不善的目光盯著自己,大魁捏響手指關(guān)節(jié),同時扭動脖頸發(fā)出骨骼脆響,以作寸步不讓的強勢回應(yīng)。
見狼群還是沒打算退去,大魁撿起地上只剩半截的斷木,準(zhǔn)備再讓這群狼回味回味腦袋開瓢滋味。
狼群吃了大虧,頭破血淋,剛開始還顫顫巍巍,直至在頭狼的指揮下退避三舍再度保持距離對峙,它們又恢復(fù)起嚴(yán)陣以待的再戰(zhàn)架勢。
狼群怒意更盛,獸瞳之中流露的不再是貪婪,而是生死之戰(zhàn)下分毫必爭,絕不退縮的執(zhí)著與不屈。
“大魁、胖子……你盯著這群狼,其他人趕緊綁羊,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
許天不敢拖沓,提醒眾人速戰(zhàn)速決,他吩咐完大伙后快速跑向羊圈深處,去尋這回該論首功的娘娘腔。
羊圈外圍沒有發(fā)現(xiàn)娘娘腔的痕跡,意味著娘娘腔大概率還活著,他在狼群襲擊黃羊時肯定不顧一切往羊圈內(nèi)部沖,許天判斷他這個時候或許嚇得躲了起來。
獸工看到許天一個人跑向羊群竄逃的缺口,于是開口問道:“你要去找娘娘腔?”
“那畢竟是一條人命,我們能搶到羊,有他一份功勞!”
平心而論,娘娘腔才是犧牲最大的那個人,他完全可以半道逃跑。
雖然非戰(zhàn)時當(dāng)逃兵按大周律注定一死,但至少可以茍活一陣,以身作誘畢竟需要舍命,橫豎都是死,逃跑對于娘娘腔反倒可以搏一個殘喘的機會。
心地善良的獸工不禁感嘆:“那是個苦命娃!”
亂世遍地苦命人。
也許只有苦命人才會感慨苦命人。
獸工不放心許天一個人冒險,從腰間拿出隨身多年的小刀,決定與許天一同去找。
許天沒有推辭,快步?jīng)]入幽暗的牧場深處,希望在亂糟糟的羊圈與牛棚里找到娘娘腔。
……
泛著波光的河水里,一道身形靈活的人影宛如游魚在水中穿梭,將水底搜羅上來的細(xì)長水草堆放在河岸上。
水草很多,堆得像個山丘,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咸澀味,令人一靠近就覺得渾身不適。
打撈這些水草之人正是陸長青,他做這些事之前并沒告訴任何人,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邏輯,懶得解釋,也不喜歡,更不覺得有必要向他人解釋。
因為他是這群烏合之眾的頭兒,有獨斷專行與殺伐果決的至高權(quán)。
不容置喙與置疑的絕對軍威!
“嗚嗚嗚~~~”
河水冰涼刺骨,陸長青出水時徐徐河風(fēng)吹向他的身體,使體感溫度快速消失,凍得這位面如冰山的參將大人直打哆嗦,嘴唇發(fā)紫。
夜風(fēng)雖不凜冽,但時間長了,水汽蒸騰,身體烘烤出的鹽漬滲入肌膚,火辣辣的感覺就像傷口撒鹽,先從一點點麻木感開始逐漸蔓延全身,如同被千萬只蟲蟻同時啃噬,疼得只能齜牙咧嘴。
這種滋味很不好受,于是陸長青只得不停地拍打身體,然后薅起黃蓼草在掌心里搓碎,往全身上下進行涂抹。
黃蓼葉片形似齒莧,莖葉中含有大量粘液,對緩和鹽漬浸灼肌膚有不錯的緩和效果。
待身體不適感減退,陸長青來到沙坡下方,在確定好位置后,開始在坡下賣力刨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