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看到的張樸素女子面容。

頭發綿延垂地似黑色瀑布，如同剛出浴般水淋淋的。

女子略顯衰老，稱其為老嫗也不算為過。

衣裝打扮也是居家服飾，沒啥新鮮。

她那空洞眼眶，失去瞳孔，仍自迸發無窮怒意，滿是怨恨。

老嫗脖頸一圈，似乎還能看到深深勒緊的不自然干癟。

金成訝然。

這幅打扮……

不就是個普通人嗎？

區區一個平凡婦人，也配自己老師？

他潛意識感到奇怪，又在蒲涯的凝視下把質疑咽回肚子。

蒲涯和煦如風，語調斟酌：“你知道鳳凰嗎？”

金成面露迷茫：“知道，一種神話里的生物。”

“鳳凰涅槃，置死地而后生。”蒲涯在說話時往前探頭，礙于皮膚縫合限制，一陣撕裂疼痛阻止他繼續手舞足蹈：

“學習素描的人，他們的老師總會說型太差就重畫。

“任何時候，都要有直面重頭而來的勇氣。

“以我所見，你也得這么做，從而獲得完美藝術品。

“當然我也能理解你的舍不得，所以便請了這位老師，替你完成這一步驟。”

金成遲疑：“真的有必要嗎？我……”

“好啊，那就算了。”

“嗯？”

“既然寄了，那就開擺。”

“啊這。”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蒲涯嗤笑道：

“說到底，你自內心的想自我提高。

“我委屈下自己，就當是對牛彈琴好咯。唉，本來還打算成為你悟道后的創作基石……現在看來，純屬浪費。”

他的蔑視，瞬間點燃了金成的自尊心。

來自各類人的五官擰巴成一團，金成憤怒喊道：“來吧！鳳凰涅槃！”

“對，就是這樣。”蒲涯舌尖掠過上嘴唇，興奮地打了個響指。

這聲響指，宛若發令槍提示。

老嫗應聲而動，尖嘯著撲到金成身上。

霎時間。

狂蟒般的發絲活絡蔓延，牢牢攀附在了他的身上。

給予蒲涯的縫合，降臨至金成頭頂。

老嫗詭異地縮成一團，硬是壓縮成了原本三分之一大小的肉團，空余兩只眼睛掃視外界。

幽暗深邃的眼眶內。

一抹猩紅鬼祟跳動，并且愈發擴散、模糊，暈開明艷光斑。

“嘶——”

頭發深深扎根，穿透厚重衣袍，撕碎金成上身遮蔽，埋入皮膚，清晰黑色脈絡在肌膚下赫然可見。

肢體遭受入侵的痛楚，令金成難以忍耐。

這是他再怎么告誡自己，也無法硬抗的。

他揚手推出，靈體波動溢散。

隨著強烈且暴躁的震蕩，老嫗化作的肉團立刻倒飛，如出一轍地被縫合在墻壁。

靈體之間，亦有差距。

老嫗顯然遠遠遜色于金成。

饒是如此。

頭發還在延續生長。

在二者之間搭起連接的橋梁。

“這、這是什么！”金成雙手用力撕扯自己皮膚，大塊縫合物剝離，飄揚成滿屋雪花。

他猙獰仰首，面向蒲涯。

卻見得在蒲涯腳邊，又莫名多出了一個蹲在地上的小孩。

小孩埋首膝間，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感受到疼痛了嗎？”

“我……我感受到了！快！快告訴我接下來該做什么！”

“放輕松，來，跟我一起深呼吸……”

“快告訴我接下來做什么！？”

“好的吧。”蒲涯清了清嗓子：

“發際線也是線。”

金成沒懂：“啊？”

蒲涯眨巴眼睛：“我說，發際線也是線呢。”

話音剛落。

小男孩獰笑起身，兩只手抬起。

手指抓握，臂彎回拉。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數值大幅提升的狀態下，它的控線威力，呈現出了相當明顯的暴漲。

與先前相比，男孩冤魂一出手，空氣便奔涌起了狂躁氣浪，大有勢不可當之跡！

金成頭顱發際線處的黑發連接皮膚里的那部分，順應男孩冤魂操縱，瘋了似的朝外膨脹，幾欲沖破皮囊束縛。

“啊！！！”

他痛苦嘶吼，用力摁住頭顱處的頭發。

金成清晰感知，就是自己摁住的這個地方，也就是蒲涯口中的發際線，在主導著體內埋線奮起。

“你……你騙我！”

他的身體飛速暴漲，短時間就擴張到了原有的數倍，幾乎快要撐滿整間包廂。

到了這時候。

金成再也無暇顧及維持靈體能力，蒲涯身后一輕，足尖點地，穩妥落回地面。

呼！

落地姿勢，一伯昏！

蒲涯抹去額上汗珠，慶幸自己比另一位釘成十字架的有名人士，下場要好不少。

起碼沒被穿孔，大勝利！

恢復常態，他沒有以勝利者姿態出言譏諷。

蒲涯第一時間命令同樣失去限制的老嫗，加大頭發生長速率，配合男孩冤魂的控線能力，對金成最后的補刀。

都膨脹成這個樣子了……

還不爆開？

靈體可以躲避回寄宿物件，作為人類，自己可抵擋不住這樣的潛在風險。

蒲涯悄然踱步至包廂門口。

便在同時刻。

只聽得一聲轟然巨響！

巨大的肉身碎裂，血肉橫飛。

男孩與老嫗飛似撞入蒲涯體內消失不見，他閃身出門，拿門抵住沖擊。

逃離之時。

男孩冤魂似乎還吃到了某些泄露物。

量不大，但是清晰地向蒲涯傳遞了心滿意足的信息。

那就像是……

吃到了某種極品珍饈，只此一口便無法忘懷。

面板提示。

【靈體：男孩冤魂】

【狀態：美食屆里我老八，萬人稱我美食家。】

【十分甚至九分的愛吃。】

【快把佳肴端上來罷。】

【您的靈體對該食材非常滿意，為其尋找完整目標，將一次性得到五次兌換專武機會。】

“你小子真是饞嘴啊，讓我想辦法，把所有食物喂給你。”蒲涯抵門之時，半是寵溺，半是無奈地搖頭。

搖晃。

崩塌。

這不像爆炸，更像是包廂在發出不甘的悲鳴！

劇烈勁頭，攜帶模糊血肉與皮質碎塊接連敲擊。

透過門板玻璃口，甚至還能辨認出本屬于金成軀干的部分組織。

蒲涯拼死抵住，但在這股巨力作用之下，最終還是連同門板一起被頂得倒退，撞在身后走廊墻壁。

這樣的動靜自是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走廊外，涌入熙熙攘攘的酒吧工作人員。

饒苗苗也混在其中，走進vip區。

但當他們親眼目睹這滿地狼藉殘骸，鼻腔內還在繼續鉆入難聞惡臭。

沒有一個人能承受的住。

有人當成扶墻干嘔，有人直接調頭尖叫逃跑。

整個場面亂作一團。

蒲涯沒功夫搭理他們，自動無視此起彼伏的噪音，雙眼死死盯緊vip包廂。

還沒結束。

靈體波動……不僅沒有消退，反而還變得強烈了很多！

視線所及，唯見碎塊殘余。

他望眼欲穿，謹慎觀察一切可能出現的細節。

動了！

悄無聲息間，高疊的血肉突兀彈動，一小團糊狀物陡然躍起。

蒲涯剛想作出應對。

啪！啪！啪！

燈泡相繼炸響，整間走廊陷入了極度黑暗。

尖叫吶喊，回蕩縈繞。

雜亂的腳步，夾雜遭到踩踏時的痛呼。

黑暗本身并不危險，但黑暗卻是傳播恐懼的最佳載體。

一道涼風拂過蒲涯身前，靈體波動迅速遠去。

這玩意兒才是金成的本體？

還是說……

寄宿在這具空殼下的臟東西？

附身活體生物，沒想到真遇到了D級靈體。

蒲涯撐著墻壁站起，咧嘴一樂。

視野的確失去了作用。

可對招靈體質而言，有些東西比目光所及更有用。

靈體沒有逃遁太遠，速度完全可以追的上。

想玩躲貓貓的游戲嗎？

他撞開人群，沖至前廳。

這里的燈泡也全部粉碎，來往酒客哄鬧不堪。

他們在拼力朝著記憶點的大門奔逃。

靈體也混著人群溜出了酒吧，暫且沒逃出多遠。

蒲涯沿路順手抄起帶到酒吧的背包，單肩挎住，加快了腳下步伐。

哼？想逃？

我忙前忙后這么久，就是為了找到你，喂我家崽子。

黑暗間。

他興致昂然地仰起頭：“這么快就攻防互換了？

“讓我瞧瞧，晚餐先生會逃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