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黃游擊說了，讓咱們今天就趕緊準備，明日里午時出城，我先下去安排伙計準備了。”

雖然心疼的厲害，可好歹算是完成了東家交代的任務，所以一回來，趙掌柜就準備去安排活計，免得明日里誤事，那一千兩白銀可就白花了。

“這次干的不錯，老趙你等會去賬上領，嗯！領十兩，就算是對你的獎賞了。”

看到滿臉心疼之色的趙掌柜，劉記布莊的東家劉璞泰，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愧疚，把本來想說的一兩銀子，增加到了十兩。

畢竟明日里不光是趙掌柜的要死，就連他的家人也會跟著一起下去，好在還有德州城內的幾萬官兵與百姓陪同，他也不會孤單。

一心為了劉記布莊的，鞍前馬后那么多年的趙掌柜，沒有注意到自己東家憐憫的眼神，而是匆匆去倉庫忙活了。

“他娘的，怎么選在了午時，莫不是怕那些狗日的建奴，殺人太多遭報應不成？”

看到趙掌柜離去，劉璞泰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為了不讓守軍生疑，這些晉商想到了這個辦法，哪怕是作為執行人的趙掌柜，對此也是毫不知情。

果然，靠著多年的交道，還有砸下去的重金，晉商順利的完成了計劃。

至于建奴能不能趁機打進來，他們絲毫都不擔心，德州城內，也就德州營有些戰斗力，不過他們在東城。

而防守西城的，就是接受他們賄賂的德州左衛，這些衛所兵的戰斗力，可能還沒有他們商隊的護衛高。

當天夜里，就有幾個晉商培養的死士，冒著嚴寒，趴在舊運河的冰面上滑到了城外。

他們趕往事先約好的地點，把明日里何時打開城門，告知了建奴。

很快，這消息就傳到了建奴在西城的伏兵那里，這一次帶隊準備偷城的建奴將領，是黃太吉的另一個左膀右臂，滿清巴圖魯索尼。

他們為了隱蔽，向南迂回了近百里，兵力也不很多，只有千人，不過其中白甲兵就有一百人之多。

要知道整個女真部落的白甲兵，所有的加起來才有一千人，除去入關后的損耗，已經占到了十分之一還要多。

而且說到索尼，也千萬不要被鹿鼎記帶歪，因為書里康熙一句大學士索尼被鰲拜宰了，就覺得索尼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實際上這貨也是建奴早期的名將之一，戰斗力更是猛的一匹，是個能夠斬將奪旗的狠角色。

在歷史上的已己之變中，黃太吉的長子豪格，突入明軍戰陣之中，被明軍圍困在陣中，差一點領了盒飯。

正是靠著索尼這個黃太吉的一品護衛，躍馬馳入戰陣，斬殺明軍將領，才將豪格這個倒霉孩子救出重圍。

在黃太吉突然暴斃后，也是因為他和鰲拜，帶領著兩黃旗拼命威脅，才阻止了多爾袞繼位，讓皇位落在了黃太吉一脈上，可以說對黃太吉忠心耿耿。

這個時空中，他的好基友鰲拜，在進攻京師的時候，遭遇明軍埋伏，最終因為傷重不治嗝斃，索尼更是成為了黃太吉最為信任的人。

此次突襲德州，因為有著內應，而且防守西城的德州左衛也沒什么戰斗力，可以說是十拿九穩的軍功。

有這樣的好事，黃太吉自然是要交給自己的親信，好提升他的資歷，而不是交給多爾袞這樣有著二心的損色。

在得知城門在午時開啟后，索尼也是覺得一陣牙疼，這個明軍的敗類，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德州的西門因為商旅往來頻繁，并沒有什么樹林之類，可以讓他們藏身的地方。

按照建奴的計劃，本來是想著城門會在夜里打開，然后他們可以趁夜色偷偷潛伏過去，在城門大開之時，沖過去奪門斬將，一舉拿下德州。

可現在時間變成了白天，恐怕他們剛一出現，就會被城墻上的明軍看到，以至于功虧一簣。

好在晉商的內應給他說，到時候，他們會在城門打開后，刺殺掉明軍的守將，并且會用車隊阻止明軍關城門，不過即使是這樣，時間還是過于緊張。

作為一個宿將，索尼哪怕知道明軍的衛所兵，已經和那些民夫差不多，可也不會大意。

他命人帶著那幾個晉商的伙計，把這種情況告知黃太吉，并請求黃太吉把那些德州降兵給他派過來。

在得到索尼的匯報后，黃太吉大半夜的，把還剩下的三百多德州衛降軍從被窩里薅出來，派他們過去幫助索尼完善計劃。

黃太吉還告訴信使，明日里大軍會繼續配合索尼的行動，在東城不斷的發動進攻，以牽制德州守軍的精力和兵力，讓他們無暇西顧。

因為時間緊急，這些漢軍也沒有時間繞道過河，只能在霧氣中，跟著那些晉商死士，按照他們來時的路，悄摸摸的趴在冰面上滑行過河。

雖然結冰了，可大運河的水質含鹽量太高，冰結的不是很厚，有一個倒霉的家伙壓破了冰面，掉到了河里，雖然被搭救出來，也給凍了個半死。

好不容易他們才來到索尼部隊的駐地，剛烤了會火暖和下，就被索尼告知，要派他們到南門外埋伏。

為了讓他們賣命，索尼對這些德州降軍許諾，只要他們能夠占領城門，后續搶的錢財都歸他們，還會每人額外賞銀一百兩。

在百兩白銀的誘惑下，這些德州降軍在凌晨時分，用了一些枯草進行偽裝后，借著越來越濃密的大霧，他們直接爬到了距離城門不足兩百米的地方，潛伏了下來。

而索尼則帶著他手下的女真勇士，抓緊時間休息，等養足了精神，一舉拿下德州這個運河上的中轉大倉庫。

作為一名降軍，或者說是漢奸，馮四心中沒什么民族大義，他只想活著。

而想要活著，就要一心只想搞錢，哪怕建奴入城后，會讓德州成為一片焦土，對他來說也無所謂。

反正如今的他，早就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作為一個世襲軍戶，他對于未來，早已經沒有了任何期望。

長輩早早的就因為寒冷饑餓痛苦離世，其他的兄弟姐妹，除了他沒有一個活到成年。

因為窮的叮當響，根本就沒有誰家，想不開了愿意把女兒嫁給他，等他一死，老馮家也就絕了戶。

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結果自己的傻逼上官立功心切，帶著他們去偷營，被那些建奴打的大敗而逃。

沒吃過幾頓飽飯的他，自然是沒什么力氣，跑了沒幾步就跑不動了。

看跟不上隊伍，馮四就找了個河溝躲了進去，雖然逃過了一死，可也被建奴給抓了俘虜。

這些建奴雖然不把他們這些降軍當人看，但是飯人家可是管夠，哪怕是斷頭飯，在明軍中他也沒有如此享受過。

雖然成了奴隸，可他卻也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甚至還有可能搶個媳婦兒，為他們老馮家延續香火。

靠著這些念想，哪怕是整個人凍的直哆嗦，他也強忍著，只為能夠沖入德州城，升官發財娶老婆。

在朦朧的濃霧中，他似乎回到了小時候，看到了自己父母，還有那些沒有能夠長大成年的兄弟姐妹。

恍惚中，他看到了自己找了一個屁股大，能生養的婆娘，就像是他們千戶的小妾一樣好看。

在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祝福下，他和新娘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后，入了洞房。

“夏霧熱，冬霧雪，看來是要下大雪了啊！他娘的，這鬼天氣越來越冷了，也難怪你們劉記的生意越來越大。”

城墻上的黃游擊，看著這漫天的大霧，忍不住的對趙掌柜的吐槽。

“唉！都不容易啊！我們這也是混口飯吃，一年到頭的也就是掙個辛苦錢，哪像黃大人你，不管啥時候都能旱澇保收。”

趙掌柜的聽到黃游擊的話，有些暗戳戳的說道。

“哈哈，你他娘的少在這里埋汰老子，如果不是上面一直拖欠軍餉，老子會冒這個風險，給你們行方便？”

看趙掌柜的諷刺自己盤剝太甚，黃游擊也不以為意，這年頭，哪怕是當個小軍官，也沒多少油水。

還是讀書好呀！隨便考個舉人，就有無數人爭搶著把自己的土地雙手奉上，如果不是為了把孩子送到那些大儒門下學習，他黃杰也不愿意做這個買賣。

“黃大人說的是，如今這世道都不容易，你看這時辰也快到了，底下的伙計也早就準備好了，是不是能打開城門，讓他們出發了？”

趙掌柜也不敢反駁，跟著他附和了一下，然后就說看能不能，給提前開會城門。

感受著刺骨的寒意，黃游擊也想著早完事早利索，就示意手下去打開城門，讓商隊出城。

“嘎吱，嘎吱，嘎吱……”

隨著守兵用力的拽扯，厚重的城門被緩緩打開，商隊的幾個伙計騎著馬走在前面去探路。

在后面跟著的，是那些裝滿棉布的大車，在騾馬的拉扯下，這些大車緩緩駛向城外。

“趙掌柜，東西不少啊！看來老子要的還是少了。”

不多時就出去了二三十輛大車，看著后面還連綿不絕的車隊，黃游擊調笑了兩句。

“大人你說笑了，都是些棉布，總共也值不了多少錢，如果不是因為那些貴人的緣故，就算是放爛了，東家也舍不得出這么多啊！”

看黃游擊一副自己虧了的模樣，趙掌柜連忙解釋道。

“放心吧！老子一口吐沫一個釘，不會再給你說加錢，畢竟咱們以后打交道的時間還長著，不能沒了信譽。”

黃杰看趙掌柜那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無論是他，還是趙掌柜，包括那幾個還在城墻上放哨的士兵，都沒有注意到，跟著上來的幾個劉記布莊的伙計，一直有意無意的在和他們靠近，手中更是緊握著利刃，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那些商隊的前哨，騎著馬找到了索尼，告知他們城門已經打開，可以開始行動后，索尼就讓他們去漢軍那里通知，自己帶著人馬隨后就到。

“馮老四，你他娘的別睡了，趕緊起來，要行動了。”

在那些前哨過來通知后，馬德柱急忙把自己的手下喊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然后就開始行動。

喊到馮四時，發現他半天沒反應，過去踢了一腳，結果硬邦邦的沒有一點反應。

“他娘的，算你小子沒福氣。”

看到馮四已經被凍死，馬德柱罵了一句后，又去把其他的降軍喊起來。

如今車隊的動靜賊大，他們就算活動活動筋骨，也不用擔心會被明軍聽到。

在活動開筋骨以后，他們拔出刀，也沒什么口號，直接就逆著車隊往城門口沖去。

那些守門的兵卒，看到這些降軍，還沒有來的及反應，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殺人啦！殺人啦！”

看到殺人了，那些趕車的馬夫，還有隨行的伙計們紛紛大叫了起來。

其余的兵丁也趕緊趕了過來，想看看是什么情況。

聽到底下出了人命，黃游擊連忙想要下樓查看，可早就等著這一刻的晉商死士，怎么可能讓他如愿。

“噗！”

隨著一聲利刃刺入胸口的聲音傳來，像是引發了多米諾骨牌，這聲音連續的在城樓上響起。

“抱歉了趙掌柜，這是東家的安排。”

趙掌柜還沒反應過來自家的護衛怎么發了瘋，就在他歉意的眼神中，倚著墻，捂著胸口緩緩倒下。

到死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為之效勞一輩子的東家，居然會命令人殺了自己，自己這一生，可是對劉記忠心耿耿啊！

這時，突然刮起了風，籠罩在天地之間的霧氣，隨著風起慢慢消散，不一會，空中開始飄落下潔白的雪花，似乎在訴說著它們的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