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龜的說法流傳并不廣,而是我爺爺根據零星記載和傳說整理成系統的故事,因此周圍的人大都不知道,好像只說給我聽過。
相傳自古以來,在這個城市的地下有一只神龜,偶爾翻身,風雷俱起,對地面上的百姓造成了災難。玉帝得知后就派遣托塔李天王來處理此事,天王將手中的玲瓏寶塔鎮壓在神龜的背上,稱此舉可保百姓三百年平安。而三百年后,托塔天王收回寶塔,神龜繼續作亂。某天,一位喇嘛夢見如來佛祖給了他四顆佛牙,告訴他只要將這四顆佛牙放在神龜腳上,便可長期保此地風調雨順。喇嘛醒后便對太宗皇帝講了這個夢,太宗皇帝立即下令在城的四周修建四塔,內存佛牙,定住神龜四腳,并且按照天王玲瓏寶塔的樣式,修建鳳凰塔壓住神龜背。從此,本市果成風水寶地。
所以市中心的鳳凰塔和四面的藏式塔,形制完全不一樣,大概由于它們不是一個時期的塔,又或許連宗教信仰的歸屬都不一樣。這個故事貌似虛構,聽起來又多少有點合理。
記得小時候我也問過爺爺,既然神龜給城市造成災難,直接找個高人把神龜除掉不就好了。
當時爺爺笑道著對我說:“也不盡然。古代中國,龜乃神獸,有鎮宅、聚財、保平安的能力。有此神龜護佑,遇下雨、地震,神龜便會顯靈,將城市托起,令我們的城市免遭災難,還不能那么簡單將它除掉即可。鳳凰和龜,于我們這座城市來說,就像太極兩儀,互為表里,相生相克,缺一不可。”
我漸漸從深深的回憶里浮上來,對那女生說:“不要偷換概念。楓葉街石立柱上雖然有鳳鳥,但是和鳳棲之城有什么關系?又和解說詞里的辟邪鎮壓有什么關系?你不會想說楓葉街還有一只神龜,需要鳳凰去鎮壓吧?”
“哈哈。”她笑道,沒停下手中的動作,“是神龜就簡單了,神龜多少是個神,可這風水眼里的東西就厲害了,怕是用鳳凰都鎮不住呢~”
“什么意思?”我看著她收拾東西,問。
“看這里。”原本躲在陰暗角落中的孔嘉古不知何時又蹲在了展柜前,敲敲展柜底部玻璃。
我轉頭去看石立柱下面,突然發現我剛才只顧著看那頂端的鳳鳥紋樣,卻沒注意到,這每一根石柱下面,都帶有碗口粗的玄鐵鎖鏈!雖然鎖鏈已經被生生截斷,但鎖的若是血肉之軀,絕無掙脫的可能。
——無怪乎當年火災時,消防車被這幾根石柱阻擋,卻一時間無法破拆。石柱下這幾根巨大的鎖鏈,不知通向什么地方,鎖著的是什么東西?
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不敢細想下去,轉而問那女生:“你研究這個干什么?你是學生嗎?”
“嗯嗯。我是省大的考古學研究生。”那女生笑道。
“考古學?我爺爺以前就是考古所做考古的。”
“哦?是哪位老師?”
“樓仲仁。”
她面露驚訝之色:“原來樓仲仁老師是你爺爺?那你叫什么?”
“我叫樓拉。”
“哦……我知道你。”她突然客氣起來,掏出一本本子,從后面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什么,遞給我,“我叫方玭。這是我電話,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找我!”
我拿出手機:“那咱們加個VX吧,姐姐既然研究這個,可能我真有事情要請教你呢。如果你寫論文之類需要什么我爺爺的資料,找得到的話我拍給你。”
她“哈哈”一笑,掏出手機:“那再好不過。謝謝啦!”
走出博物館門口,準備告別的時候,我向她問了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耿耿于懷的問題:“你剛才說石柱上的鳳鳥鎮壓的風水眼到底是什么?考古學學的是這些東西嗎?”
“當然不!只是我個人愛好而已~”方玭停下腳步,撓撓頭,“不過這個我也說不太清楚,你真想知道?改天我可以帶你認識一個人,雖然這個人不靠譜,但是這方面他應該比我懂得多!”
我笑笑:“好呀,有時間再約!”
與方玭道別之后,我回身找孔嘉古,才發現,他已經不知什么時候先離開了。
……
不知不覺,夏天悄然到了尾聲,天氣干爽了起來,涼風襲來,氣溫逐漸下降,楓葉漸紅,又進入最美的季節了。
旅游旺季一到,慕名而來的游客就多了起來,越來越熱鬧,就連公交車都調整了運營時間,比以往晚一個小時停運,我家門口街對面的公交站時時都擠滿了人,再也容不下有人在那里駐留畫畫了。
父親的工作和往時一樣,時不時出差幾天,而母親這段時間也時常帶著相機出外捕捉楓葉街美景,所以一到周末,家里往往就剩下我和張阿姨。
房子太空,讀書有回音,缺少了聊天的聲音,莫名感到心下也空落落的。
門外恰到好處傳來張阿姨的聲音:“樓拉,有朋友來找你!”
“朋友?”我心里疑惑,因為我一向孤僻,少有朋友,從來不會有同學找上門來玩,更沒有別的什么朋友會不請自來,想來想去,只想到了最近加VX的方玭。可是她怎么會知道我家住址?
下樓一看,什么朋友,門口站著的是半生不熟的孔嘉古。
“這真是奇了,明明不喜歡我糾纏你,這回專程跑過來,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嗎?”
“就是外面找不到安靜的地方畫畫,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家老黃好玩,我帶了雞肉給它。”他站在門口假笑,卻讓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等等。”我揉揉腦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哪又來的什么老黃?”
“你家的狗嘛,一身黃毛,可不是老黃嗎。”他笑嘻嘻地說,“……可以嗎?”
“黃毛和老黃有什么關系,別亂給別人家的狗起名字啊!不可以!”我斬釘截鐵地說,“我父母不在家,恕不接待客人!”
“那就借老黃出去遛遛?——老黃!”
“別亂叫我家狗子了,它不會聽的……”
話音未落,狗子在屋里看到孔嘉古,竟一溜煙跳著跑出來迎接他,上躥下跳,尾巴搖得跟電風扇似的,絲毫不把我這主人放在眼里。
“……這家伙怎么這么黏你。”我無奈地拿出狗繩和籠頭,“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