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許遠峰將秦山扛在肩上，走到房門口。

他單手扶著尸體，單手取下鑰匙，回頭往里面扔去，再輕輕關上房門。

“秦山用了乙醚，周嫣一時半會兒醒不來，但也沒什么大礙，你們不用管，會自己醒。還有，你們最好讓周嫣別出城，就呆在縣城里。康家莊那地方我去過，不適合她。”

“別看著康家莊好像也是個萬人大鎮的模樣，但那畢竟是大荒地，大荒地的生存規則，和縣城里完全不同。她這樣的生面孔，在那里活不過一天，長得再丑也不管用。”

“現在秦山死了，她也沒必要跑了。”

在說話時，許遠峰全程盯著二人的眼睛。

這倆人確實有些緊張。

辛偉全程垂著頭，不敢四處看。

猴子倒是膽子大些，視線時不時掃過許遠峰肩上的人，似是在觀察這人的體型對不對，眼睛里閃過興奮與好奇的光芒。

許遠峰知道他在想什么，倒也不介意。

“走吧，出城把人埋了。”

他再是一擺手，示意二人跟上。

后面倆人對視一眼，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倒也不多廢話，只默默跟著。

三人沿著漆黑巷道穿行，轉過兩個街角。

此時的確深夜，這里又是貧民區，街上真是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不僅如此，剛才周家的屋子里雖然鬧出些不大不小的動靜，但從頭到尾卻也沒一個人探頭出來打望。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無論秦山制服周嫣的過程，還是許遠峰制服秦山的過程，都很快，只是砸點東西在地上，壓根不值一提，夫妻打個架都不止這點程度。

三人一路往外城走，卻并未穿過城門，而是悄然走到一處城墻下。

許遠峰將秦山扔在地上，再蹲下在地面摸索一陣，找到個機關，用力一拽，看似嚴絲合縫的鋪地青石板被抬起，露出個邊長一米的方形洞口。

這一處，正是許遠峰進城之前就備好的密道。

如他這般大荒地悍匪，雖是洗白了進的縣城，但怎么可能不給自己留點后手。

這本是他防著身份暴露被通緝而留的逃生通道，不曾想卻是先用在了殺人滅跡這事上。

雖是意外，卻也恰當。

今天這場暗殺行動其實可謂狀況百出。

照著許遠峰最開始的想法，哪怕秦山有鑰匙，也根本開不了門。

他會觀察著影子，仔細聽著外面的聲音。

只要秦山靠近到門口，他便會悄然撲出去，先用雙手同時操控光暗點，吞噬一些秦山大腦里的分子原子，再投放一些金屬單質。

不需要太久，頂多只一兩秒，投放進去幾十毫克的金屬單質即可，哪怕不能快速致死，但至少能讓對方昏昏沉沉，隨后再用左手絞住秦山的脖子，右手繼續投放物質即可。

但猴子和辛偉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

這二人也鉆進棚子里來的亂入舉動更是把一切都攪亂得稀碎。

多了兩個知情者就不談了，更讓許遠峰不得不分散出去一部分注意力，才讓秦山順利開了門沖了進去。

雖然周嫣當時看起來已經昏迷，但許遠峰也不確定她是否真個完全失去了意識，完完整整地看完了自己殺人再扛尸的舉動。

不過，哪怕再重來一次，給許遠峰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他依然會出手。

殺秦山，是一開始就定下來的事情。

并非許遠峰真那么睚眥必報，受了幾天委屈就非得殺人不可，而是他先在秦山的身上感受到了殺意。

他甚至不是為了給周老頭報仇。

那只是順帶的而已。

無論是先死在秦山手里的小武，還是連吃兩個套路終于把命送了周老頭，都證明了一件事，秦山此人根本沒把社會地位低于他的回收員當成是與己平等的同類。

秦山看其他人的眼神，是野獸看食物的眼神。

在蘇興那邊吃了掛落之后，秦山送了價值不菲的工作服。

看起來二人仿佛瞬間恩怨盡解，好得成了仿佛穿一條褲子的朋友，甚至還約了要進同一條道。

但許遠峰可以斷定，秦山腦子里必定時時刻刻盤算著，什么時候弄死自己，好把這套工作服拿回去，順便還能把蘇興送的鞋盔兩件套變賣了。

所謂的退讓，只不過是拙劣的偽裝。

許遠峰懶得與對方玩什么爾虞我詐的游戲，來個先下手為強，一了百了。

當然，哪怕猴子辛偉二人發現了自己，許遠峰今天依然能選擇先撤走，就當無事發生，回頭再從長計議。

他還敢肯定，哪怕猴子與辛偉聽到房間里的動靜，甚至也跟進了房間，看見了秦山行兇，也絕對不敢做什么，只會當沒看見。

這并不影響他回頭再殺秦山，還能殺得更神不知鬼不覺，保證沒有一個目擊證人。

但許遠峰還是動了。

他覺得這終究是有點不像大荒地里的自己。

多半還是受了前世記憶的影響。

畢竟啊，自個上輩子遇到這種事，也一樣動手了。

不然就念頭不通達，心里不舒坦。

這是前世的三觀，跨越宇宙與時空，影響到了如今的決定。

……

距離臨冬縣城圍墻三公里開外的一處小山坳。

這小山坳名為煤渣溝，兩側正是兩條綿延數里的煤渣堆砌而成的山脈。

煤渣，真正意義上毫無回收價值的廢品。

煤渣溝這破地方，平常基本沒有人來，人跡罕至到了極點。

如果真是有人來，那十有八九是來埋尸的了。

天知道這幾里長的溝里到底埋了多少人，迎面吹來的山風里也仿佛帶著股或新鮮或陳釀的尸臭味兒。

許遠峰先從背包里拿出個折疊工兵鏟，正準備自己刨坑。

一旁的辛偉快步走上前，“讓我來吧。”

許遠峰看他一眼，沒說什么，將鏟子遞給對方。

嗤啦！

猴子打開了充當裹尸袋的黑色塑料袋。

里面正是秦山的尸體。

揭下防毒面具。

此時的秦山面色烏青，眼睛鼻子口腔與耳朵都有血絲淌出，但流得不多。

看著這一幕，猴子的手微微頓了頓。

這死狀，透著股說不出的凄慘詭異，卻又不像窒息而死。

猴子心頭疑惑。

他知道先前辛偉給許遠峰刀，但卻沒要。

那秦山究竟怎么死的呢？

帶著一半疑惑一半畏懼的心思，猴子下意識扭頭往旁邊的許遠峰看了一眼。

“衣服褲子也剝光了，別浪費。”

許遠峰什么也沒說，只這般吩咐一句，同時他又扔過來一個小口袋，“用口袋把他腦袋罩住，免得血流出來。”

猴子不敢多問，接過口袋，遵照吩咐套了頭。

想了想，他還是忍不住問：“要不要把臉劃爛了？”

許遠峰一笑，擺擺手，不用。

“好吧。”

這邊，辛偉正在挖坑。

另一邊，猴子又在剝衣服。

許遠峰背手站在一旁，看著二人的動作，等了片刻，開口道：“你們是不是有點疑惑他為什么晚上要偷偷摸摸的過來，我又為什么非得殺了他？”

猴子辛偉二人停下手里動作，對視一眼。

終究還是辛偉先開口，“是想知道。”

“想必你們已經知道秦山之前就害過一次周老頭，只是被我壞了事吧？”

二人點頭。

猴子：“這個有所猜測，但不是很確定。”

“沒什么好猜的，就是這樣。我和六隊唐小強組長交流過。秦山讓老四扔個餌，讓小才揍老頭一頓，然后再弄個傷重不治的假象，這能讓唐小強吃大虧。”

“這是秦山能干出來的事。”辛偉皺了皺眉頭，“但這不是沒做成么，這次又是怎么回事？真不是意外？又是秦山下的手？可這次沒把六隊的人牽扯進來吧，為什么？”

許遠峰一攤手，“周嫣臉上的膿瘡是偽裝，不是真的。小女孩挺漂亮。前兩天秦山和我一起過來探病時，意外撞見了。我當時以為事情還有緩，也沒想到秦山這么畜生，所以也沒多管。今天老頭突然來上班，他就直接下手了。我不知道他打算怎么用周嫣，可能藏起來自己玩，也可能玩一陣就拿去送人。”

辛偉和猴子倒吸涼氣。

猴子轉身一腳踩在秦山尸體胸口，“媽的。他打這種心思，難怪轉頭就害了老周，多一天都等不得。”

辛偉撓撓頭，“所以遠峰哥你就藏那兒？”

“當然。”許遠峰聳聳肩，“只是沒想到你倆也來了，后面就是你們看到這樣的了。”

剩下的話，許遠峰沒說透，但二人心里明鏡似的，也明白。

他讓二人一起出來埋尸，又暴露了一個秘密通道，那自然就是要將倆人綁上同一條船。

不然他實在信不過。

畢竟大家接觸也不深。

“行了，繼續挖吧。我到旁邊走走，盯盯梢，看看有沒有人來。”

說完，許遠峰背負著手，往煤渣溝谷口外走去。

等了十來分鐘，許遠峰回來了。

此時秦山的尸體已經不在地面，被扔進了土坑里。

辛偉正在一旁將秦山的遺物裝回黑色塑料袋，猴子在一旁鏟土掩埋。

許遠峰走到近前，稍微整了整背后略顯發沉的背包，往地上看去。

土已經埋到了脖子的位置，只剩下塑料袋套著的腦袋。

見許遠峰過來了，猴子加快了動作，連續幾大鏟，埋得嚴嚴實實，隨后將鏟子遞給辛偉。

辛偉拿著重重捏了捏，再將鏟子遞給許遠峰。

許遠峰看了看二人雙手，一邊折疊鏟子，塞回背包里，一邊笑道，“你們手上都沾了不少泥，回去好好洗洗。”

說完，他再一招手，“走吧。”

猴子似有些猶豫，還是忍不住說道：“這地方經常有人埋尸，大家都知道的。如果秦山失蹤了，會不會有人來這邊查？而且也埋得太淺了。”

許遠峰沒回頭，只擺擺手，“無所謂，不用管。”

在一行三人穿越地道回縣城時，又有另一行人悄悄從煤渣溝一側的渣山上冒出頭，趁著夜色摸將下來，到了埋尸的位置，立馬開挖。

沒多久，秦山就被挖了出來。

其中一個大漢扛起這人，眾人快步走出山坳，攀上一輛停在不遠處的破破爛爛的大號越野。

越野發動，搖搖晃晃向西而去。

后排一個青年把腦袋湊到前面，對坐副駕的精瘦黑臉青年說道：“天意哥，我去看了。遠峰哥把東西取走了。”

這精瘦黑臉青年，正是尹天意。

他此時正低頭看著面前的大號電子卡，電子卡上顯示著地圖。

地圖上彎彎繞繞的，正是這輛車此時的行進路線。

“行。開慢點，我這邊定位精準些，把路多踩熟點，我感覺以后得經常跑這條線。”

“天意哥你說遠峰哥要這么多家伙干嘛？是要搞大事嘛？”

“我也不知道。他沒說。反正到時候配合就完了。”

“也對。”

后面又有一人說道：“要啥時候遠峰哥能把大家伙都弄進城就好了。”

尹天意搖頭，“這很難，而且你們真適應得了城里的生活么？怕是來沒幾天就得惹出事和人火拼，多拼個幾場也剩不了什么人了。”

……

城南普通居民區一家臨街合成肉燒烤店包間。

許遠峰正一邊搓著簽子一邊說道：“明天上午秦山失蹤的事兒就會爆出來。但我可以肯定，沒人知道他今晚會來老周家。哪怕他要把人往上獻，也不會今天就說。不然他不會約我，也不會讓我明天來。”

猴子點頭，“是這樣。”

“之前我因為大風暴的事情立了功，蘇隊長說下個月提我當副組。現在正的突然沒了，我有七八成的把握，隊上會讓我先升副組職銜，再代正組的職務。你們倆現在也算是我的自己人了，當然我不會在明面上對你們有什么特殊照顧。”

辛偉也應了一聲，“應該的。”

“不過我打算把抽成的規矩改一改。秦山之前抽三成，太喪心病狂。我只抽兩成，和三站大部分組長一樣。”

倆人聞言，對視一眼，都面露喜色。

辛偉與猴子二人，雖然相較于普通人而言，心理素質是不錯，也更機靈醒事。

先前二人故意用不戴手套的手抓了折疊工兵鏟，留了指紋，其實就是給許遠峰的更可靠的投名狀。

一般人真想不到這點的。

但這世道想往上爬，靠的往往不是能力，而是關系。

倆人一直厭惡憎恨秦山，實在沒心思去舔秦山。

秦山也已經有一條鐵舔狗老四，想舔都沒切入點。

今晚雖然整個過程有點驚心動魄，而且卷進的是殺人滅口的大事，但只要不東窗事發，再大的事也當沒事。

而且，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許遠峰的為人都比秦山好太多。

這次算是真有靠山了。

試問，還有什么關系能比一起殺了個人更鐵的？

猴子一咬牙，“遠峰哥，我還是覺得不放心。不然我等會再出城，把尸體往外面多弄個十里地，埋得更妥當一點？”

許遠峰神秘一笑，“不用，我有安排。現在秦山的尸體，離我們少說得有個四五十里地了吧。”

猴子辛偉二人頓時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