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嫣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哆嗦著手去抓飯桌上的鐵盒子。
里面裝著的是她用過無數(shù)次,已經(jīng)有些氧化發(fā)黃變色的膠質(zhì)貼片。
過去時,她做這動作與流程自然而迅速,短短二三十秒就能將這六七個貼片按照精準(zhǔn)的角度與擺位,貼到臉上。
但這一次,她腦中一片黑乎乎的迷霧,眼睛里看東西都有了些模糊的輪廓。
在這極致的恐懼之中,因爺爺去世而生的悲傷終于沖破了麻木構(gòu)筑的心墻。
她的眼眶頓時盈滿了淚水,看事物更是模糊,以至于都無法分辨手中抓到的究竟是哪一塊貼片。
就在此時,敲門聲更急促了,并傳來秦山看似緊張關(guān)切的問詢聲。
“周侄女,你快來開門。我來給你送公司補貼和同事們的捐款了,也算是盡一份心意。你開門吧。”
聽到秦山的聲音,那天那幾欲噬人的可怕眼神再度浮現(xiàn)在周嫣腦海中。
更深的驚懼與無窮的悲傷徹底交織在一起席卷而來,讓她眼前一黑,有搖搖欲墜之勢。
她下意識想站起身來,去廚房打開后窗跳窗而逃。
但即便是逃了,外面的街道上不也是人山人海,能往何處可逃。
她也更怕自己現(xiàn)在冒冒失失的起身萬一撞翻點什么,鬧出些動靜,然后屋外的人索性破門而入。
那更是萬劫不復(fù)。
不知道怎么的,此時盡管依然端坐在家中,但周嫣心頭卻竟生出如墜冰窟的深寒戰(zhàn)栗之感。
無處容身。
無路可逃。
就在這時候,屋外卻又傳出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組長,看來周嫣可能是臨時有什么走不開身的事情,不在家里,要不然我們就把錢卡從門縫下面塞進去。只要心意盡到了就行,最重要的是心意,不是嗎?”
聽到這聲音,周嫣腦海中卻又浮現(xiàn)出另一張面孔來。
同樣是在那一天,同樣是在門口,也同樣是見過她真容的男人。
她也同樣回憶起了那人那天的眼神。
但莫名奇怪的是,她清晰地記得那人的眼中也有欣賞,但卻沒有絲毫覬覦之意。
她竟反倒不是很畏懼那人。
在聽這人此時竟有勸另一人退走之意,周嫣心頭卻又升起莫名的感激。
“這不好吧,林林總總加起來快四萬的錢,這樣放進去,萬一失竊了遺失了怎么辦?”
那恐懼的聲音又說話了。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和組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怎么會遺失呢?再說了,現(xiàn)在外面還人來人往,別人的確不在家中,你我總不能破門吧?”
門外,許遠(yuǎn)峰對著秦山眨了眨眼。
秦山突然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也是一笑,“有道理。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給周侄女發(fā)個訊息。老周的緊急聯(lián)系人就是侄女。”
聽到外面這些話,原本渾身無力的周嫣瞬間回神,以極快的速度抓過旁邊的電子卡,調(diào)到靜音模式。
等了十來秒。
她收到了一條訊息。
“周侄女,老周的撫恤金我給你裝在電子卡里,從你家門縫里塞進來了,你注意不要忽略了。”
訊息剛到,的確是有張小巧的卡片從門縫處呲地一下鉆了進來。
周嫣怔怔看著這電子卡。
雖然知道里面有接近四萬塊錢,但卻如同看著洪水猛獸。
門外,筒子樓小區(qū)門口,秦山與許遠(yuǎn)峰各自對視一眼,各自眼神里都有著復(fù)雜的意味。
秦山:“我今晚。”
許遠(yuǎn)峰呵呵一笑,“那我明晚。頭湯該是組長的。”
秦山也笑,很是滿意。
隨后,二人揮手作別。
……
二人分別后,許遠(yuǎn)峰走到街邊,騎上停在此處的三輪,悠悠然去了。
在車子行過街角時,他敏銳地注意到街角處一閃即逝的黑影。
許遠(yuǎn)峰不屑撇嘴。
就秦山你這點道行,也敢暗中監(jiān)視我有沒有走?
再過兩條街,眼見快到自己在老狗街區(qū)的租住房了,許遠(yuǎn)峰又不動聲色左右觀察兩眼,確定再無人盯梢后,把車停在路邊,循著記憶悄然飄進了街邊的一家店鋪。
這店鋪是一間肉店,正兒八經(jīng)的那種賣肉。
只不過里面賣的不是豬牛羊雞鴨魚,而是大個頭的老鼠。
老鼠肉,是臨冬縣人難得買得起的正經(jīng)自然肉食,價格不算貴,比微生物合成肉便宜許多,在尋常人的消費承受能力之內(nèi)。
對那些只能吃各種糊糊與雜食餅的真正底層來說,也時不時能打打牙祭,算是補充一點營養(yǎng)。
這些老鼠并非養(yǎng)殖而成,而是由一些捕鼠行業(yè)的專業(yè)人士在城內(nèi)城外用各種設(shè)備與手段捕獵所得。
捕鼠,與垃圾回收一樣,也是臨冬縣里的一個傳統(tǒng)行業(yè)。
由于資源回收星的特殊環(huán)境,尋常哺乳動物在這星球上實在很難存活并繁殖開來,倒是老鼠這玩意兒,什么都吃,繁殖力極度強大,生存適應(yīng)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強橫,完全無需培養(yǎng),只要扔出去,便能在野外一窩又一窩的繁殖開來。
此外,資源回收星上垃圾盈野,雖然有很大部分各類垃圾都能回收循環(huán)利用,但這些分類里絕不包括廚余以及各種食物殘渣。
讓這些東西在野外自然放置,交給微生物來解決,是一條路子,但這純粹浪費,而且更滋生細(xì)菌容易形成傳染病,且讓野外到處惡臭熏天。
那么,引入什么都吃的鼠類,讓這些老鼠自個覓食,越長越肥,不但能制衡微生物,減少野外惡臭改善空氣,反而還能適當(dāng)提供肉食,著實一舉多得。
當(dāng)然了,這種肉本質(zhì)上來說也不見得是什么好東西。
老鼠們在野外食臟吃腐而生,時不時又在地里刨出些昆蟲植物,哪哪都是重金屬層層富集的路徑。
別看老鼠只是個頭小小的哺乳動物,但在大自然食物鏈中,其雜食的本性卻又注定了老鼠位處食物鏈的上層。
是以這些鼠肉看著鮮美豐腴,但探測儀器一上,各種重金屬加起來湊滿半張元素周期表絕對沒有問題。
這種肉吃多了,人便容易生病,正是在這世上格外流行的重金屬慢性病。
若是不吃鼠肉,只吃微生物合成肉,大部分人的經(jīng)濟條件都不允許。
若是吃糊糊與雜食餅,同樣也會富集重金屬。
“老板,來三只肉鼠,全要活的,大號的。”
許遠(yuǎn)峰大手一揮,掏出百來塊錢,買了三只平均重達兩三公斤的巨鼠,用口袋提著,走人。
在路過隔壁的雜貨鋪時,又買了兩個十分結(jié)實的大號黑色塑料袋,酷似裹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