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狐貍與我的一些細節(jié)(二)
- 樹與狐貍與城市
- 禾中木南
- 2477字
- 2023-11-15 20:32:25
正當(dāng)我沉浸聽聞在動物吃動物的詫異和惡心中時,狐貍突然甩過來這個事實,使我猝不及防。
大黑林是一片死寂的森林,除了樹沒有別的東西,也幸虧是一片死林,使我避開了被吃植物的動物活剝樹皮的痛苦。但我仍然無法接受狐貍口中那些生物互吃的殘酷關(guān)系。我責(zé)怪狐貍太早告訴我這些,使我承受不了,就如同天上的雷電一般成了重重壓在我頭上的陰影,狐貍本身也感覺到了我心中的不安和苦惱,用身上的毛輕輕地蹭我,但我此時卻對它的親昵行為產(chǎn)生了沒來由的厭惡和抵觸,恨不得它快點離開,心理的上不適使我看不得它多一分一秒在這里。
總之那天我似乎用很難聽的言語把狐貍趕走了,狐貍也似乎好久沒有再來過,其實過了一段時間我又后悔了,狐貍再來之后我倆都絕口不提這件事情,過了不久,狐貍又增加了一個新話題,這次,是我從來都沒有聽過的:
“你知道約翰?布朗么?”
我嚇了一大跳,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狐貍用神秘的口氣洋洋得意的說出,看上去這也是它剛剛才知道的事情。我說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狐貍便給我解讀道:
“他號召全城市的人類造反啦。”
“嗯?”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人類”這個概念,狐貍說它也是第一次見到人類這種東西,它以更加得意的口吻告訴我說,在我把它哄走的這段時間里,它百無聊賴,有一天忽然溜出了自己所在的森林,來到了沒有樹只有雜草的荒野上,躲在了一匹馬拉著的木匣子下面,翻了個身用四爪緊緊地扣住木匣子的底部,馬身上還騎著一個生物。
它想進城觀察人類。它只聽說過人類這一物種,卻并且真正的看過,至于為什么想要觀察,用它的畫來說就是活久了什么都想看。
它看向馬背上的生物,這是它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人類:巨大、無毛,身上覆蓋著布,面龐扁平只有鼻子特別高,就像一只裸露的猩猩。人從嘴里發(fā)出怪異的聲音,不停的用一根樹藤抽打著身下的馬。馬揚起脖子“咴咴”嘶鳴著,四蹄騰躍,飛速向前,狐貍用前爪緊緊扣住木匣子凸出的邊緣,這才勉強沒有被甩下去。也不知道經(jīng)過多久的顛簸,狐貍頭昏腦脹,四肢疲軟,爪子一松,癱倒在地上。馬終于不拉著木匣子跑了,人也終于從馬上下來,扶著從木匣子上下來的兩只母猩猩,揚長而去。
狐貍說它終于可以從木匣子底下滾了出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那滋味實在太難受了,狐貍說像我解釋了它為什么非要掛著木匣子跟著跑,因為它害怕人類會驅(qū)趕它這一種外來生物,所以要盡可能在每一個階段隱藏起來,狐貍還跟我炫耀它的特異功能,人類只能用嘴發(fā)出一連串很復(fù)雜的聲音來互相交流,它自己卻能聆聽到所有動物的心聲,所以人類說什么復(fù)雜的語言它都能聽懂,且無師自通。(從某個方面看,它比人類還厲害)
狐貍從木匣子下滾出來后,所看到的人類居住地的情景,和森林里看到的情景完全不一樣:這里幾乎沒有樹,所看到的是無數(shù)座拔地而起的尖頂樓房和冰冷堅硬的平地。地上走著許多的人類和許多的馬匹,有的馬匹拉著木匣子,有的馬匹沒拉木匣子,為了避免被踩到,狐貍只好爬到樓房底下的一個陰暗小角落里休息。那地方堆滿了腐爛發(fā)臭的菜葉和飛舞著漫天的盈盈嗡嗡的蒼蠅,四周淌著污水,一只比野貓小兩三倍的臟兮兮的小貓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從爛菜堆里翻出一只高度發(fā)臭的死老鼠,一溜煙不見了蹤影。過了不久,遠處馳來一隊人,最前方一個身披鎧甲的男人吹響了號角,四面八方的人都趕過來圍觀,嬉笑的,面帶愁容的,互相交頭接耳的議論著,身披鎧甲的男人大聲說了些什么,狐貍只聽清了身邊走過的一對夫妻的切切私語著一個詞語“約翰?布朗”,夫妻眼里的目光好奇而又不安的閃爍著,轉(zhuǎn)頭跟身邊的人繼續(xù)議論了起來,接下來議論的到底是什么,狐貍就沒聽見了。
這是我跟狐貍第一次見面以來,首次談?wù)撋忠酝獾膱鼍啊N也胖涝瓉硗饷娴氖澜邕€很大,除了森林還有這么神奇的地方,聽了狐貍的描述,我對這種地方心馳神往,一瞬間竟忘了不可能,央求狐貍道:
“你帶我去。”
當(dāng)然話從口出,我便知道這不可能,感到十分的遺憾。狐貍安慰我說,現(xiàn)在它已回到了家,當(dāng)時去到那里完全是因為偶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那一模一樣的馬車,可以帶它到同樣的地方了。狐貍舔了舔胡須,以更神秘的口吻繼續(xù)對我它所看到的講述這一切,它說人類雖然像猩猩,卻比猩猩聰明很多,并不是一種真正的猩猩,人類的族群相比猩猩來說更龐大,分工更健全,那些高大的尖頂樓房也不是從地上長出來或者本來就有的東西,而是人類自己建起來的,狐貍認為這些建房子的人才是最偉大的人,但人類族群的首領(lǐng)和首領(lǐng)身邊的人卻很蔑視這些會建房子的人,不給他們很好的衣服穿,首領(lǐng)身邊的人常常像車夫驅(qū)趕馬匹一樣,用藤條鞭打他們拉著磚塊前進。最初出現(xiàn)在狐貍口中的約翰?布朗,狐貍認為他大概也是個建房子的人,所以才會自建軍隊起來造反。我當(dāng)即推斷出來軍隊中千千萬萬反抗首領(lǐng)的人,就是那千千萬萬個建房子的人,我為自己這種聰明的推斷感到沾沾自喜,狐貍也夸我聰明,它說它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它跟我一樣聰明。當(dāng)時我們都想得很簡單,以為首領(lǐng)瞧不起的只有建房子的人,或者說那些騎著馬匹匆匆行走的路人,也確實是千千萬萬建房子的人。
我和狐貍在此問題上的看法達成一致,關(guān)系又好了起來,狐貍給我描述的內(nèi)容也脫離了森林,但也只是城市里的一些大致的景象,它講了一會就停止了,我問它為什么不講下去時,它說:“我趕著回來看你,就沒有繼續(xù)待下去了。”??
我的心里不禁一陣失望,原本想聽它描述更多新奇的事情,如今卻隨著它要回來看我這一切都打消了。雖然它不在的時候,我常盼著它盡快回來,但我仍舊為此悶悶不樂,卻對森林以外的地方更加向往,畢竟在我的視野里,永遠都只有眼前的那一片滄桑的老樹皮。?
但沒想到狐貍后來又鬼使神差的去到了那里,而且遇到的是同一匹馬,同一架馬車;狐貍出于好奇在看到馬車后往前走了十幾米,原來小草坡后竟然也住了一群白皮無毛猩猩,狐貍說它大開眼界的見到原來還有另一群人類并不是住在高大樓房,而是住著矮小木屋。狐貍心里一陣驚喜,返身跑回馬車邊,這次它學(xué)乖了,沒有再稀里糊涂到底掛在車底,而是趁馬車跑動起來扣著車廂后面的木板爬上了車頂,狐貍說這樣好受多了,雖然仍然冒著被甩下來的危險,但不管怎么樣都比倒掛著好,一路上也看見了許多從沒見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