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

我在夢里一聲大喊，從地上彈了起來。

此刻我們齊刷刷睡在城市里的街道上，我看了看周圍的人，全部都睡得像死狗，唯有亞森的手腫了，睡不好在地上哼哼唧唧。亞森這小子十三歲，怕冷，去拿別人的衣服；但是他不知道要給錢，他和我們，都不認識錢這個東西。他剛剛掀起別人商鋪里擺著的衣服，就被看商鋪的人用木架子把手打腫了。亞森用它發腫的手，告訴我們在城市里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那些拿了的，都是給了錢的。隨便拿別人的東西，要被打。

砸。砸。

我躺在濕漉濘濕腥臭的街道上，和我往常一樣，想仰望星空。可是城市里的夜空只有一片漆黑。我翻坐起來，跪坐在地上，露水打濕了我的頭發，我突然想起狐貍所說的百年以前，約翰也是這樣單膝跪在地上，想他的黑貓，想事情。

噫！

約翰是我的祖先，我長得像他。約翰是英雄。我是英雄的后代。我從外表上看，就是皮膚黑的約翰。約翰當年在想事，我也在在想事。約翰當年在想什么呢？我整理思路，揣測約翰的意圖。可是我的腦子里一片亂麻，揣測不到約翰的意圖，也揣測不到自己的意圖。

他們都罵我皮膚黑，是私生子，只有我自己知道，長成這樣代表了上輩子是棵樹，不是私生子。我既是樹，也是約翰的后代，我既是樹，也是約翰的后代。想到這里，我哈哈大笑，抬起腦袋，瞇著眼得意洋洋。我企盼看見家鄉的那片星空，可是過了好久，我都沒有看見那片星空。

我時而瘋癲，時而清醒，時而胡思亂想，時而心境澄澈。以上便是我心境澄澈時所想的全部內容。他們說我變了，說我不像從前那樣了。我不曉得我以前是怎樣的，我只知道現在一仔細想事情，腦子里就一片亂麻。好在我只是一個名不副實的將軍，雖然腦袋不清醒，也能管理軍隊。后來我才知道，我的這只軍隊，在我不清醒的時候，凱特在替我管理。他之所以在這幾天內沒有“造反”，那是因為我才是真正的約翰子孫，他要聽我的指令，才敢“造反”，后來他又兜了幾圈，發現造反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當算等我胡言亂語，顛三倒四的時期過去以后，再找我一起商討如何造反，推翻國王的問題。但我好幾天都頭痛欲裂，腦海里不時響起愚弄般的狂笑聲，哈哈哈哈哈哈，使我整個人都開始排山倒海。凱特把我拖到城外，讓我安安靜靜昏睡了幾天過后，這才好轉。

“根本就沒有什么樹，根本就沒有什么狐貍，那是你自己騙自己！”

我在郊外的夜晚再次彈跳起來，在荒地上奔跑著，伸手想觸碰星星。城郊的夜晚依舊霧霧朧朧，我佇立茫茫荒野里，緊盯著天空，伸出手想要觸碰。我渴望觸碰到狐貍的眼睛，狐貍曾經對我說，雖然我看不見它的眼睛，但是星星會代替它的眼睛守護我。但我看了許久，云霧散開，只出現了一顆星星。我感到奇異，如果是眼睛，不應該是兩個嗎？狐貍做了什么，使它變成了只有一顆眼睛？

我的小伙伴士兵們都屹立在茫茫城郊里，看護了昏睡不醒的我五天五夜，我從昏睡醒過來后，白天便騎上馬，跟他們一起出發了。這時我看到幾個小士兵圍在一起，便過去在看他們在做什么。他們都在圍著一塊破爛的牛皮討論著，我過去詢問，才知道是先人埋藏在一塊石碑下的一塊地圖，上面還畫有走向，他們說沿途的記號上也有走向。我問小士兵為何我不知道這塊地圖，小士兵說了一句讓我訝異的話：

“因為你不肯相信這是塊地圖，明明是我們帶你走，你還經常手指天空，不知道在指什么。”

“你……這……什么呀……”我皺著眉頭，感到云里霧里。“走，快點趕路。”我偏轉馬頭向右，催促他們快走。我剛剛走了幾步，小士兵又沖了上來，把地圖塞給我。我拿起地圖低頭翻來翻去，無意間翻到了背面，背面用火炭燒灼出焦黑的線條，分明是一副圖案，我停下馬仔細一看，發現上面還寫著兩行小字。

“國王已死！”

“國王過著清閑的好日子，在宮殿里喝紅酒。”

“這……什么？”我瞪大眼睛，向小士兵看去，感到滿腹疑惑。但是隊伍不能延誤太長時間，我便來不及研究，只好把它攥在手上，駕著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