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西歡樓的路上,墨香捂著暖手的湯婆子,有些地方實在想不通,就和鈴蘭商量。
墨香:“鈴蘭姐姐,我記得鬼市到西歡樓,一刻鐘就到了啊,可是現在三刻鐘都不止了啊。”
鈴蘭:“許是雪天難行的緣故吧。”
鈴蘭單手揉搓著狐裘的袖口,低垂眼眸,若有所思。
馬車外的裴航,聽到墨香的疑惑,決定和他的好兄弟說說,這路,再繞下去,就吃不上晚飯啦。
裴航:“三郎,咱們已經七拐八拐,饒了諸多路,天寒地凍,你的身子骨也吃不消,不如咱們加快腳程,直奔西歡樓吧!”
四方城的人都說秋三郎生性放蕩,但終究只是少年郎的風流韻事,過分逾矩的事情,他壓根從未做過。
可秋三郎今日攛掇裴航,幫他買下鈴蘭和墨香,送到西歡樓,這個事情,終究是坐實了他放浪的名聲了。
畢竟,外人尚不知,他與鈴蘭私下曾有婚定之約,自然不會有人說他情深義重,不忍未婚妻流落腌臜之地,出手相助。
更何況那丫頭似乎并不領情,對他越發討厭了。
亦不知今夜歸家后,秋老爺會如何整治他這個逆子。
如此這般,秋三郎不忍細想,還是按照裴航說的辦吧,送過去再說。
秋三郎:“嗯,走吧,其實我是想讓她,再看看這干凈的街道,遠離風塵煩惱,我當真舍不得把她送過去,可又無可奈何,難啊,且今日起,她大抵會怨恨我吧。”
三郎說罷,讓隊伍加快腳程,不再繞路。
裴航深知秋三郎此刻內心的焦灼,只好低聲安慰,生怕被馬車里的鈴蘭聽到。
裴航:“兄弟,寬心吧,至少那西歡樓的繁娘,與我速來相熟,呆會,咱們再使些銀子,把她倆安置過去,讓繁娘好生照拂,那里的客人速來都是素質頗高的,想必日子會好過點。”
此時,墨香微微掀開車簾,透過空隙,看到漫天雪花紛飛中,俊逸的少年郎裴航,從容的坐在馬背上,上身微傾,湊到秋三郎耳旁,輕聲說話的樣子。謙謙君子,如雪如墨,不覺看癡了。
“駕!駕!駕!”
兩位少年郎策馬揚鞭,馬車的速度更快了。
突來的顛簸,讓墨香回了神。
她轉頭看向鈴蘭,鈴蘭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免的,一股子心酸,沒來由的涌上心頭。
她的鈴蘭姐姐,也才16歲啊,亦是少不更事的閨閣小姐,雖然人前故作鎮定,但終究是惶恐不安。畢竟,今后之路如何前行,還尚未可知。
況且她與秋三郎私下有婚約,墨香是知道的,今日之種種,不知是否會傷痛了鈴蘭姐姐。思及至此,墨香不禁蹙了眉頭。
她當然不知道,鈴蘭起初心愛之人,并非秋三郎,秋三郎,只不過是她礙于形勢,父母定下的,退而求其次罷了,不過,在事發之前,她確實已經對三郎有所轉念,甚至青睞有加了。
鈴蘭對秋三郎的感情是復雜的,是兒時為她推秋千的秋三哥哥;是年少讀書時的同門師兄;是雪天陪她放燈許愿的知己;是她情場失意,陪她一起淋雨,任她大嚷大哭的秋宇寧;是父親得知她無疾而終的戀情后,為她選的好夫婿。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愛秋三郎。事到如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從秋三哥哥,到宇寧師兄,到秋宇寧,再到秋三郎,他在鈴蘭心中身份的轉換,一變再變。好不容易接受了婚約,如今卻要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走進風塵之地,錐心之痛,不過如此。
鈴蘭的內心甚是焦灼,知曉自己終是逃不出風塵的命運了,秋家門風嚴苛,更不會允許三郎魯莽行事。那么,從此刻起,她就是西歡樓的鈴蘭了,她是笑攆如花,步步為營,無情無愛的鈴蘭了。她一定要讓秋三郎,自覺地和自己劃清界限,從此山水不相逢,各自揮灑人生。
也許,此刻的二人,都覺得“恨”好過“愛”,“厭惡”總好過“在意”吧。
思及至此,鈴蘭痛定思痛,決定來個快刀斬亂麻。
鈴蘭:“裴公子,就讓秋家的那個浪蕩子,回家吧!我素來不喜他,煩請您送我和妹子,去西歡樓吧。”
鈴蘭朝著馬車外的裴公子,大聲說到。
語畢,鈴蘭頭靠向車窗,閉目假寐。
沒人注意到,她手中悄悄攥緊的袖口。
這一句,搞得裴航,有些不知所措,正在猶豫如何應答。
就聽秋三郎,低聲對自己說:“銀子算我的,你做這個好人,辛苦一趟了。”
然后近乎咆哮的嚷到:“走就走,誰稀罕,駕!”
裴航只覺一陣涼風,猛地掠過耳后,一轉念,秋三郎分明已經騎馬歸家,不見了蹤影。
只留下風中凌亂的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