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呂布的想法，賈詡輕捻頜須：“將軍不想與太傅決裂，也不想背上害賢罵名，如此只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

“離開這里。”

“回并州嗎？”

呂布眼神一黯，打心底里不想就這樣夾著尾巴退場。

賈詡微微搖頭，點明新的方向：“不，去涼州。”

“涼州？”

呂布略有不解。

賈詡點點頭：“涼州地處西陲，乃苦寒之地。那里的士族統治力較弱，地方豪強與羌胡豪帥并起，如果能取得他們的支持，將軍回到長安就會有足夠的話語權。”

“計將安出？”

呂布眼底重新燃起希望。

賈詡微微一笑，當即指出：“近百年來，涼州幾乎一直處于動蕩狀態，強蠻如董卓也未能將羌胡徹底鎮壓下去，如今董卓身死，涼州局勢必然更加混亂，將軍正好借此時機領兵平叛涼州，遠離此處是非。”

呂布眼神一亮，當即拱手抱拳，恍如醍醐灌頂：“先生一席話，真叫某茅塞頓開，猶撥云見霧也！”

站在迷茫的十字路口，一下就有了方向。

這個謀士果然沒有白請！

暗自慶幸之余，呂布又覺不妥，若是直接上書的話，恐怕會引起王允的不悅和猜疑。畢竟王允還想倚仗自己來威懾群臣，又豈會輕易地讓自己遠走涼州。

“有個人或許可以幫到將軍。”賈詡似乎早就想到了這點。

“誰？”

“議郎皇甫嵩。”

…………

時光轉瞬，眨眼已過月余。

在府上靜養的呂布腿傷已然痊愈，但他平日里仍舊拄著拐杖，給外界以傷勢未愈的假象。

在此期間，涼州叛亂消息頻傳，接連到任的兩位涼州刺史先后遭到殘忍殺害。

朝廷幾乎喪失了對涼州的控制，朝堂上也再一次因為是否放棄涼州而發生爭論。

這一日呂布悄然出門，去拜訪了曾經的車騎將軍。

在此期間，呂布認真參研過皇甫嵩的生平。

皇甫嵩，字義真，涼州安定人氏，叔父皇甫規是‘涼州三明’之一，父親皇甫節曾任雁門郡守，家族世代為邊將。

有這樣的家族背景，少年時期的皇甫嵩就被舉為孝廉，一路做到北地郡守，累有名聲。

后來黃巾作亂，天下震動，皇甫嵩受命于危難，率軍擊破潁川、冀州兩地的黃巾，俘殺十余萬人高筑京觀，并將死去的黃巾賊首張角開棺戮尸，平定了黃巾主力，被朝廷拜為車騎將軍、槐里侯。

靈帝死后，董卓掌權，忌憚于皇甫嵩的威望，于是用朝廷名義將其召回，構陷下獄想要處死，但因私下與皇甫嵩之子皇甫堅壽關系較好，加上皇甫堅壽上門磕頭求情，董卓又釋放了皇甫嵩，任命為議郎，后又升任御史中丞。

如今董卓倒臺，王允當政。當初在清滅董卓黨羽時，王允用此事大做文章，將皇甫嵩劃入名單，幸得諸多朝臣求情，才免去了殺身之禍，貶為議郎。

近來涼州戰事頻發，有人在朝堂提議，啟用皇甫嵩統領董卓舊部進行討伐。

王允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擔心皇甫嵩掌權以后，會成為第二個董卓，更怕皇甫嵩挾恨在心，轉過頭就會對付自己。

所以即便有楊彪等人出面作保，王允仍然沒有松口。

最后逼得皇甫嵩當眾發誓，稱自己始終忠于陛下，對朝廷絕無二心。

“董卓當初也是這么說的。”王允冷笑。

一番搖唇鼓舌下來，皇甫嵩氣得吐血。

這位在戰場上縱橫幾十載的名將，最終敗在了一個老朽手里。

此后，皇甫嵩臥病不起。

得知呂布前來拜訪，皇甫嵩本不欲待見，直到聽說呂布是為涼州戰事前來，這才讓其進來。

會客的大堂里。

這位叱咤風云的沙場名宿身軀佝僂，身上披著單衣，早已沒有往日神采，額發斑白，雙目黯淡無光，看起來尤為蒼老。

“末將呂布，拜見皇甫將軍。”

呂布抱拳見禮，自降了身份。

看著眼前正值壯年的年輕后生，皇甫嵩擺了擺手：“老夫任職議郎，當不起將軍之稱。”

呂布卻是搖頭，發自肺腑的說著：“莫說將軍被貶作了議郎，即便只是平民，您為漢室江山盡心竭力，這聲將軍也是擔得起的！”

能讓呂布從心底敬佩的人其實不多，皇甫嵩算是其中一個。

“呂將軍今日所為何來？”

皇甫嵩不擅寒暄，招呼落座以后，很快便問起呂布來意。

呂布不作隱瞞，側身拱手稟明：“近來涼州戰事不斷，當地百姓飽受其苦，然羌氐胡人彪悍難馴，尋常將領難以功成，反增其禍……故而末將來此，是有個合適人選想請老將軍斟酌。”

“何人？”

“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呂布毛遂自薦，起身昂首而立，目光直咄咄的與皇甫嵩對視。

“你？”

皇甫嵩上下打量，重新審視起來。

“末將出身于邊塞，弓馬嫻熟，常年與鮮卑人作戰，深知異族秉性……”呂布如數家珍般說起過往事跡。

皇甫嵩聽得頻頻點頭，但他也有一個疑問：“為什么不去求你的岳丈，若是王允上書的話，豈非更加容易一些？”

呂布實言相告：“老將軍有所不知，我那岳丈如今已被權力蒙蔽，一心想著爭權奪勢，只有老將軍您才是真正的為國家社稷，故而某厚顏來此。”

皇甫嵩看向呂布，后者神色坦然。

只要能利于國家，是不是王允女婿，其實無關緊要。

一番交談過后，皇甫嵩認可了這個年輕后生，如釋重負之余也不禁的有些唏噓：“去吧，江山代有才人出，該是你們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翌日，皇甫嵩上書朝廷，奏疏中言辭懇切，請求派呂布平叛涼州。

朝堂為之嘩然。

眾所周知，皇甫嵩前幾日在大殿上被王允氣到吐血，如今卻肯放下仇怨，舉薦王允的女婿擔此大任，這樣崇高的性格和胸懷，莫說朝堂百官，就連少年皇帝都大為動容。

所以這件事情很快敲定下來。

而往日里在朝堂上高談闊論的王允此刻臉色陰沉，比吃了死蒼蠅還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