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晚上,我被一巴掌狠狠地打到了空包廂的沙發座上。
「柳意莎,我給了你錢不是用來買你的臭臉的!」
我犟著脖子沒有抬頭看那個我稱之為“父親”的人。
「不說話?」男人一把扯住了我的頭發,「要不是李董好說話,我這樁生意就要打水漂了!打水漂什么意思你知道嗎?知道嗎?」
「回答我!」
頭皮被扯得生疼。
「……知道。」我低聲回答。
他不解氣,那只高舉的右手等待著時機將要往我的臉頰上落下。
可是巴掌還是沒有打下來,他松開了我的頭發,冷哼一聲,「待會好好表現。」
「……」我用力抽動鼻子,把鼻腔里的血腥憋了回去。
「啞巴了?我問你話聽不見?」
我握緊了沙發的皮把手,「聽得見。我會好好表現的。」
又是一聲冷哼,「你最好是。」
「把臉收拾干凈,別一副死相,看著讓人心里煩。」甩下最后一句話,他大步離去。
片刻后,隔壁包廂里的喧鬧聲又響起來,父親的高聲笑罵顯得格外刺耳。
我走進空包廂里的衛生間,打開燈,仔細查看自己的妝容。
很好,剛剛沒哭,眼妝沒有花。
就是下頜隱隱作痛,牙齒錯位傳達來不容忽視的扭曲感。
不在乎了。
把怨恨的眼神收好,對著鏡子展露出我慣常的甜膩笑容。
鏡子里的女人妝容精致,帶著點妖異的美。
容貌和青春,是我最大的資本。
準備開始下半場。
我回到家已經是一點半了。
沒有多余的力氣換衣服,甚至連走進浴室都做不到。
每次陪完酒回來,獨自一人的時間都格外難熬,包括但不限于想用一百零一種自我了結的方式,付諸實施,在最后一步驟然放棄。
總是缺了一點勇氣,總是在深海里漂游浮沉。
這就是我。怯懦的、膽小的,卻心有不甘的我。
手機震動,屏幕變亮。
「訓練結束,你今天過得怎么樣?」
——來自季昂。
就像是心臟突然被擊中,疼痛,鉆心刺骨的疼痛。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游移許久,最終只敲下,「玩了一天。挺好的。」
他很快就回復了。
「騙人。」
盯著那兩個字,我忽的發現眼眶發熱,有滾滾淚水不受控地落下來。
你為什么這么懂我?你憑什么這么懂我?
我就是個在陰暗的角落里茍且偷生的螻蟻,你憑什么要把陽光照耀到我身上來?
給了我光照,再無情地抽離。我還是那只可悲的螻蟻。
除了更加破碎之外,我什么也不是。
沒等我按下手機的關機鍵,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過來。
“季昂”那兩個字看得我眼睛又麻又痛。
思考良久,他一直沒有掛斷。我只能接起。
「喂?」季昂溫潤的嗓音響起,帶著一點試探的小心翼翼。
深呼吸后,我努力將語氣降到毫無感情,「什么事?」
「沒事,就是想和你聊聊。」他微微含著笑說道,「我今天訓練完感覺還行,沒有特別累,所以現在想要走回家……外面的風挺舒服的。」
「嗯。我現在不太方便接電話。」大腦像被電鉆開了孔,強烈的震動激蕩著我的腦漿。
他好像聽出了我的疲倦,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你不太舒服嗎?要不要緊?」
「只要你閉嘴就好。」我煩悶地掛斷了電話。世界安靜了。
別來關心我了,我不需要。
可是沒想到,剛剛放下手機,屏幕又不依不饒地跳出了他的語音請求。
「……」我盡量讓自己的不耐煩情緒傳達到位,「你到底要干嘛?」
「我知道你想要一個人待著,但是——」他深呼吸,「如果我需要你呢?」
「你需要我?」我差點就要笑出聲了,側臉被掌摑的地方依然火辣辣地疼痛,
「需要我做什么?幫你發泄一下你旺盛的精力?還是想讓我滿足你助人為樂的救世情結?」
他被我噎得半天沒有講話,我只能聽見呼嘯而過的車聲。
但是季昂沒有生氣。
他平靜地說,「我覺得我可能迷路了,柳意莎。」
「一不小心走到你們小區了,你要不要來接我一下?」
我猛地按下了掛斷。
紅色符號閃動兩下,隨后回到了主屏。
然后又是不依不饒的“季昂來電”。
掛斷。
“季昂來電”。
掛斷。
“季昂來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扯著干澀的嗓子對著聽筒怒吼,「能不能不要纏著我了?」
「我不想讓你出現在我的世界里!你滾出去行不行?我不習慣,我也不喜歡!」我聲嘶力竭地對著手機輸出,「你去找一個和你般配的人不行嗎?為什么要找到我?」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我沒有辦法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因為有你的靠近,我逐漸覺得以前的生活是那樣惡心,我一秒鐘都不想待下去。
可是我肆意的行為換來的是什么?
是我爸的毒打,是羞辱,是更深的自我厭棄。
我甚至要付出更多才算是為了我的越界償還代價。
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
我怕我習慣了你的世界,就再也無法融合到我自己的世界里了。
「柳意莎,如果你一直害怕著不敢靠近我,沒有關系。」季昂的聲音依舊明晰,沒有特別大的情緒波動,他在用他的態度告訴我,他很理智。
「我可以向你走過來。我可以走九十九步,甚至一百步,而你只需要轉身就好。」
「我只是想抱抱你。我真的很想抱抱你。」
我再也無法壓抑自己,于是痛哭出聲。
而季昂繼續說道,「我知道自己的行為是讓你本就缺乏的安全感更加稀少,但是你可以毫無保留地相信我。讓我給你安全感,好不好?」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他的呼吸聲都逐漸消失。
我終于開口了。
「你能來找我嗎?」
「我需要幫助。」
「季昂,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