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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817號

這位哈姆雷特所謂的領主大人看上去跟王國里的其他傳統貴族截然不同,黛西也不清楚這是好是壞。

他沒有那些地方領主的傲慢與狡詐,反倒是擁有一副難得的熱心腸,從不嫌棄她如今的邋遢模樣。與其說他是一名王國領主,倒不如說他更像是一名溫室里長大的貴族紳士。

但紳士可趕不走劫匪。

她的確邋遢,渾身又臟又臭,涂滿了枯枝泥土。那時她被土匪們從馬車上硬生生地拖了下來,原以為跟她的馬夫一樣就要沒命,結果,全靠忠誠的老管家默爾索拼命保護周旋,甚至是獻出了所有藏匿起來的寶物才勉強保下了小命。

她清楚記得馬夫被人割下耳朵后的哀嚎,穿過樹林,然后消失在深不見底的荒野里。血液迅速將土地染成紅色,匯聚成血泊,然后被泥土吸收殆盡。

“從現在開始,你們是‘狼穴’的奴隸了。”匪徒們咆哮道,鋒利的刀刃抵在她的腰間,一路將她和默爾索押到了‘狼穴’。

‘狼穴’坐落在偏僻的荒野深處,遠離城市和小鎮。聽起其他奴隸說,‘狼穴’是在20年前建成的,從天上俯瞰,像個巨型獸巢。

土匪們都把這稱之為‘家’,但對黛西來說,這里連‘家’的邊兒都沾不上。

從入口處往前走三十米,是一道黑漆漆的鑄鐵大拱門,馬車進進出出都要經過這道門。門上的一根根鐵柵桿全是尖頭,每一根都鋒利無比,銳利地如同長矛的茅尖。

拱門上掛著一塊銹跡斑斑的金屬門牌,褪色的黑字標示著這個凄慘之地的名字。經過這么多年的風吹日曬,好些字都已經黯淡。如今,只能依稀辨別出‘惡狼’、‘巢穴’幾個字樣。

鑄鐵大拱門兩端各有一座哨塔,哨塔頂上還有用來遮風擋雨的土泥蓋,如今土泥蓋也被大自然的力量摧毀得面目全非,只留有盯哨的土匪舉著火槍四處觀察。

大門口還拴著兩條愣頭愣腦的惡狼、體型足以和小牛犢媲美。黛西從這里路過時,它們對著她咆哮不止,口吐白沫,哈喇子在腳底下積成一灘。夜晚,在火把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暈下,它們看起來活像是口水滴答的地獄三頭犬。

哨塔再往兩邊則是灰白色的高墻,用數千塊糙石壘成,足有三層樓高,大約兩米厚。據說是由當初建造‘狼穴’的奴隸們挨著皮鞭一塊一塊地壘上去的。

在高墻內,奴隸們看不見墻外除了參天高樹的任何東西。看不見波瀾壯闊的海灣,看不見連綿起伏的丘陵,看不見風吹麥浪的農田,也看不見從地平線升起的太陽。

在‘狼穴’當奴隸后,每一天都開始得一模一樣:清晨五點,大家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號角聲醒來。接著,就會傳來匪徒們的大吼,這些專門負責管理奴隸的匪徒嗓門都特大,稍微不留神還會招來他們的鞭子:“起床了,干活了,集合點名了,雜種們。”

隨后,大家湊向共用的水盆,用頭一天洗衣房里剩下的臟水洗臉。然后,大家脫下破破爛爛、灰不溜秋的睡衣,套上破破爛爛、灰不溜秋的制服,和其他人一起沖出去等著點名。

別誤會,他們可沒有名字。所有的奴隸都沒有名字,他們只有一塊從踏入這里起就掛在脖子上哪怕是睡覺也不能摘下的號牌。

默爾索是822號,她是817號。起初,她還不適應這個名字,但挨了幾次鞭子之后她就記得了,這里沒有黛西,只有817號。

點名結束后,他們就要進行的長達好幾個鐘頭繁瑣累人的雜活兒:擦地板、沒有任何工具只能靠手洗衣服。修理損壞的桌椅,縫補毯子和短襪,開墾農田,通常還有壓抑人性的車間工作。

特別是她這樣的女人,如果在干活的時候不小心入了那些土匪的眼,她們還得陪這幫土匪們睡上一覺。這樣的事情通常說來就來,這幫土匪跟牲口沒什么兩樣,他們可不管是在屋里還是外面,也不管現在是不是白天。

這些事兒都是同房間的女孩告訴她的。她說,曾經有個土匪想要強暴一個奴隸女孩,那女孩不愿意,拼命反抗,于是,那個土匪夜里叫上了好幾個匪徒來到奴隸房間,把那個女孩搶了回去,大騎特騎,然后割了喉嚨。從此,那個奴隸女孩的號牌就換了一個主人。

最后,她告訴黛西,如果你不想這樣,你最好就將自己打扮得邋遢一點,最好又臟又臭。

當晚,她就趁著眾人熟睡之際悄悄躲進了夜色,借著高墻遮蔽月光所帶來的陰影為自己渾身上下都摸上了臟泥。手掌心上、胳膊上、腿上、腰上、胸脯上,等到她在自己的臉上敷滿臟泥時,她終于哭出了聲,整個人躲陰影里顫抖不止。

自打她將自己打扮得又臟又臭之后,就再也沒有匪徒拿正眼瞧過她一眼,他們只會罵她‘臭蟲’,然后狠狠地叫她滾遠點。

在‘狼穴’四面高墻的環繞中,時間百無聊賴地緩緩流逝,和她的生活同樣地一成不變:點名、喝粥、干活、干活、去另一個地方干活,喝粥、干活、干活、睡覺。

她永遠都有干不完的活,這里沒有休息,沒有歡笑,甚至是‘圣啟節’那天,這里也跟往常一樣冰冷無異,甚至更糟。

那天是‘圣啟節’,土匪們沒有叫奴隸們準備掛滿飾品的禮物樹,也沒有擱在大托盤里的蛋糕和糖果。他們只是不知從哪里弄來的很多肉食和酒水,通宵達旦地開懷暢飲。但這一切通通都沒有她的份,她只能照常喝著稀粥,干著比平時還重的活,躲在‘狼穴’庭院的角落里瑟瑟發抖,假裝自己是個小透明。

要是神明能聽見她的祈禱就好了。

也是在這天默爾索悄悄找到了她,跟她商議著一條讓她心顫的大計。

“我們逃跑吧。”他告訴黛西。他操著一個用枯樹枝編制而成的大掃帚,打掃著‘狼穴’那亂得不行的庭院,他一直負責著這樣的事兒。

“你是說……我們從這里逃走?怎……怎么走?”

“從工坊那邊,黛西!我最近經常去那邊干活,雖然工坊區也在高墻內,但我在那里發現了一個窟窿,那里特別隱蔽。我們可以從那里偷偷鉆出去,我們絕對出得去。”他暫停片刻,然后補充,“然后再也不回來。”

黛西目送月亮消失在濃云后面。她聽見大風呼嘯地吹過樹林,吹過她看不見的大樹。從她在陰暗高墻內,永遠也看不見的那些大樹。她想起了‘狼穴’的哨塔大門,也想起了那垂涎著哈喇子的惡狼,它們的尖牙又臭又鋒利,如果被咬上一口……

還有匪徒們的皮鞭子,黛西見過同伴受處罰的慘狀,皮鞭子抽在身上當場就會皮開肉綻,留下血痕哪怕是好幾天后都不會消失,輕輕按一下都會生疼。

而這還只是因為犯了一些小錯誤。逃跑?這可是‘狼穴’三令五申的禁令。

在默爾索滿臉期待地目光下,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肯開口:“很晚了,我們該睡了。這計劃聽起來很有誘惑,真的。我曾經做夢都渴望著從這里出去。可我……我……出去……”她艱難地擠出了下面的話,“抱歉,我……辦不到。”

“可這,黛西……為什么?”

她根本不敢抬頭看默爾索,悲傷、遺憾、恐懼充斥著她的大腦:“抱歉,可我……不想去。何必冒險……反正,反正即便是逃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我……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隨便去哪都行,黛西。反正都比留在這里做奴隸強。”默爾索說,他的聲音里有失望、沮喪、憤怒、也有濃濃的愛。“我會一直等著你作出決定的那一刻。”

“什么意思?”

“前天,我看見你躺在地上望著天空哭了。”

這是真的嗎?她真的有在躲在地上望著天空哭泣嗎?就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她在這里哭得已經夠多了。

默爾索走后,她陰郁地抿進嘴唇。

天空里有什么?太陽、月亮、星星、云彩……全都是些遙不可及的東西,而且與她通通無關。她憑什么為它們哭泣。

當晚是一個寒風刺骨的黑暗長夜。黛西在干完所有的雜活之后發現自己全無睡意。她獨坐在奴隸房間樓下哭了一會兒,花了很長時間才擦干眼淚。最后她用模糊的眼睛抬頭望向天空。

天上只有寥寥幾顆星星,但她卻依稀看見了家園。橫穿荒野的崎嶇老路蜿蜒經過鮮花鎮,那里有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小屋。她好想再見到母親,還有父親、弟弟、小黃……不過她最想念的還是滿頭銀發的奶奶。她真希望自己此刻還在鮮花鎮,這樣一來,她就可以烤著溫暖的爐火,吃著奶奶精心準備的蜂蜜鮮花餅干,再抱著奶奶聽她講述王國的那些古老故事。

她會告訴奶奶,“我好想你。”而奶奶也會跟往常一樣,弄亂她的頭發,親切地叫她:“我的小黛西。”她真的好想這樣,好想好想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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