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晚秋的夜風太涼,葉皎迎著河岸吹來的風有想要流淚的沖動。
她撥出聯系人列表里通話最頻繁的號碼,忙音結束后葉皎自嘲一笑,很想哭,卻絕對不能哭。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自然注意不到身后有人陪她獨立中宵,手上搭著外套,彷徨不敢前。
近幾日葉皎早聽慣了忙音,也習慣了沒有回復。世事一夕之間教會她人情冷暖,可她沒有想到會這么冷。
掌心的戒指冰涼而扎人,可她沒扔。現在的她沒有浪費的資本。
葉皎前腳剛出珠寶店,那枚戒指就被葉玄買走。
都想同那小白臉結婚了啊?他哪里配?他怎么敢?
葉玄摩挲著戒指上繁復的紋路,想著她滿心期待畫設計圖的模樣,嘴角的笑愈發寒涼。想把它扔進下水道從此不見天日,又舍不得。就算是別人不要的,他也舍不得。
疫情之后的世界天翻地覆,無數企業就此折戟,包括葉氏。
若非葉皎執意推進前沿技術的開發,本不至于此。可若非疫情,她的計劃就能為葉氏筑起絕對的護城河,甚至如當年的蘋果一般就此開啟一個新時代。沒有決策者能承受住這樣的誘惑,也沒有人能預料到明天的意外。但縱然情有可原,她也只能引咎辭職。
葉玄是葉氏新任總裁,一個私生子,能走到這等地步,確實好手段。
換屆董事會上,葉皎平靜完成職務交接,什么都沒有帶走。她不信天命難違,也不覺技不如人,不過從頭再來,父親當年可以,她也可以。
葉玄看著那條“我會回來”的短信,抬手按下收藏,只回了“歡迎”二字。
她大抵又會生氣,可他是真的歡迎。
想到葉皎憤怒的模樣,葉玄的目光不由溫和。
葉皎想帶著因項目關閉離職的技術骨干東山再起,卻難以在但求自保的資本市場獲得融資。焦頭爛額之際一條陌生的轉賬消息映入眼眶。
查到IP的葉皎憤怒到想當面質問對方,可現實如此。她不想接受同情,但她只有同情。
一如它近乎猖狂的名字,“無儔”無疑是在經濟下行的大環境里最亮眼的新興企業。
占據“無儔”百分之三十股份的葉玄沒少被調侃不厚道,對著或羨或妒的言辭,葉總往往一笑置之,但飲酒,不多言。
她永遠張揚驕傲,跌落泥潭也有天下第一的氣魄。或許略顯稚氣,可他瘋狂淪陷。
葉氏被“無儔”收購那天,葉玄笑得很開心,半點沒有落敗的模樣,他近似寵溺地說出“歡迎回來”,不出意料地只得到一個冷臉。
真的是完全不看他呢,永遠把他的心意當敵意。上一輩的糾葛就注定他的愛情沒有結果嗎?誰都有機會,獨他永遠不可能入場。
“皎皎,你對我,很不公平。”
葉皎沒有耐心細細解讀他復雜的眼神,她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也懶得懂。無限商機鋪陳眼前,她沒有時間浪費。
念著葉玄當初堪稱雪中送炭的注資,葉皎不再同他劍拔弩張,哪知這廝得寸進尺,日日逼她早睡早起按時吃飯。浪費的時間都夠買好幾個他了,他賠得起嗎?
還真把自己當哥哥了,真是…可惡至極。恨恨地在葉玄監督下吃早餐的葉皎終究也沒用什么惡毒的詞匯,絕對不是因為她知道對方是為她好沒立場罵,單純是因為她是素質優良的禮貌青年。
“別吃那么快,對胃不好。”
聽聽,聽聽,又多管閑事。“還真把自己當我哥了。”葉皎小聲嘀咕。
“沒有。”
“什么?”
沒有把自己當哥哥,然而,他只是說:“沒什么,好好吃飯。”
葉皎對自己人一向很好,沒想過對方能不能招架。
在她又一次搬走葉玄的文件強制他下班時,他壓著情緒抬頭,“皎皎,你這樣我會誤會。”
這個便宜哥哥大部分時候都不錯,就是腦子不太好,總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只是,很快,葉皎就破譯了那些意味不明的話語。
她站在葉玄門外,心情復雜。
所以幫她留住葉氏,給她啟動資金,任勞任怨照顧她……不是因為她是他妹妹,是因為他喜歡她。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那枚戒指被他貼身藏好,放在貼近心臟的內口袋,那些深沉而絕望的感情隔著久遠的歲月被感知,讓葉皎不知所措。
她一開始習慣把他當敵人,后來習慣把他當哥哥,卻原來,都非他所求。
“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我給你介紹。”葉皎故作鎮定地發問。
她第一次叫他哥,她挑明他們之間的不可能,她什么都知道。
“沒這個心思。”葉玄手上的筷子一頓,還是繼續把蝦仁夾到她碗里。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我接受。
葉皎本來也沒打算強迫他同人相親,也不想霍霍無辜女性,她只是要借個由頭不動聲色提醒葉玄。
“你來干什么?”看見站在無儔門口故作深情的前任,葉皎覺得有些反胃。
“皎皎,我當時…”
“我不想聽。”葉皎打斷他的話,直直往里走,卻被拽住衣袖。
葉玄停好車看見這一幕,眸中墨色深沉如海。“保安,趕人。”
葉皎甩開人面色不善地繼續向前,在專用電梯里一言不發。
“生氣了?就因為我趕他?”
“他這種貨色,值得你這么上心?”
“如果他都可以,憑什么我不行?”
“還是說,誰都可以,就我不行?”葉玄執拗地看著她,憑什么就我不行?
被臟東西攪了心情的葉皎聽得這一串連珠炮似的責難,氣性上來了,“你知道后果嗎你就喜歡我?你以為你誰啊,你喜歡我我就得回應嗎?”你憑什么覺得我還能看上他,我又不傻。我辛辛苦苦拉你出火坑,你倒好,一門心思往里跳。
“我知道后果。”
“無懼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