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村長是個很機敏的人，游擊隊在討論的大事他不能插嘴，只能張著耳朵聽。

現在慢慢聽出個所以然來，頓時嚇得面色煞白，渾身打哆嗦。

孟村長敢在日本人眼皮底下搞小動作，膽子不小，可他的膽子只能在活人面前表現表現，現在面對的是死人。

孟村長哆嗦著說道：“原來我大前天想救的人竟然是死人！”

金錢豹急忙安慰道：“孟村長別怕，你想救的人是我們游擊隊的鋤奸隊長舒大勇，舒大勇活著是我們的人，死了還是我們的人。就算變成鬼，他要對付的還是日本人，不會騷擾我們自己人。你盡管放心就是。”

孟村長擦了把冷汗，點點頭，說道：“怪不得他的手指冰冷。昨天晚上，我們村的獵戶孟大水遇到了和我一樣的情況，孟大水當時也認為他是誤撞進村來的外鄉人，想救他一命。孟大水膽子比我更大，直接跑上前想把他拽回來，結果感覺那人的手冰冷徹骨，嚇一跳，這才趕緊松手。要是孟大水知道他曾經和鬼握過手，不知道會不會被嚇死。”

言者無意，聞者有心。

袁嘯風聞言，感覺腦袋嗡的一下，如遭電擊，一個趔趄，身子往火塘里倒，要不是林蕩寇急忙伸手扶住他，。

孟村長提供的情況太重要了，舒大勇的活死人曾經在前天和昨天連續兩個晚上出現在麗江村。

那么魏金枝博士所斷言的活死人只能復活一次的結論已經被顛覆，屬于誤判。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驅鬼藥落到日本人手里后，進行了改良，不再是魏金枝博士手中的驅鬼藥。改良后的驅鬼藥更加可怕，只要需要，可以對死人進行N次復活。

林蕩寇扶著袁嘯風，安慰道：“袁巡長不要太緊張，其實這個意外情況我們早就想到了。”

袁嘯風連連搖頭，說道：“我還能不緊張嗎？結局會非常可怕。如果舒大勇的遺體能被多次激活，他將每天晚上都在意識和欲望之間苦苦掙扎，經歷無盡的折磨。每一次被激活，都會損耗能量。直到他的意識徹底消失，只存下原始欲望，那時的他真的成了行尸走肉，他將會不由自主幫日本人找到大炮。”

袁嘯風的話讓所有人都感覺事態的可怕性，變得沉吟不語。

蔣芝堂終于忍不住，說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在舒大勇的意識還沒有徹底喪失前，銷毀他的身體，以除后患。這個任務還是交給我來完成。”

蔣芝堂解開外衣，里面露出綁在腰間的四枚手榴彈。

原來他早就做好了和活死人同歸于盡的準備。

金錢豹問道：“可現在我們就在日本人的包圍圈里，一旦你動手，日本人察覺我們的存在，這里沒人脫得了身。我金錢豹是山上下來的，死不足惜，可你們幾位是戰區司令部來的人，這個責任我金錢豹可負擔不起。而且會連累孟村長他們，麗江村將遭滅頂之災。”

蔣芝堂已經抱定死志，做了最壞的打算，準備和舒大勇的活死人同歸于盡，可想到因此造成的可怕的后果，死的人不止他一個，可能是一大片，頓時也猶豫不決起來。

正在這時候，院子的大門被人推開，金錢豹的兩名警衛員氣喘吁吁跑了進來報告，日本人的先頭部隊已經進村。

孟村長一直在觀察月亮的位置，估算日本人進村的時間，此時天上的月亮離烏龜山的山尖還有段距離，沒想到日本人竟然提前開始行動。

幸虧大家的肚子已經填飽，身上也暖和了起來，于是趕緊澆滅了火塘里的火。金錢豹命令所有人都潛伏在屋里不許發出聲音，他帶上袁嘯風，在孟村長指引下，爬到了房頂上觀察外面的動靜。

正如孟村長所言，在前面開路的是十多名全副武裝的日本兵，他們呈扇形隊列向前推進。

孟村長的家背后是山，前面是大路，大路過去就是農田和樹林。這些日本兵警惕性很高，像篦子一樣梳理過來，不放棄任何一個可疑的目標。

有個日本人搜尋到孟村長家門口時，大概是嗅出了一絲殘剩的玉米糊的芳香，一腳踹開院子半掩的大門，往里探頭看了看，見屋里依然是烏燈瞎火、滿地狼藉的樣子，才悻悻然離去。

這伙日本兵過去后，不出五分鐘，路上出現了一個細細高高的身影，這個身形太熟悉了，燒成灰也認得呀！不是舒大勇還能是誰呢？

舒大勇的活死人看上去非常虛弱，走路很慢很慢，可步履又非常堅定，就像他活著時候的個性一樣，只要他認定的事，韌性十足，決不放棄。

舒大勇本來在目不斜視趕路，當他走到孟村長家門口時，突然停下了腳步，慢慢轉過身來，面對著大門，似乎在琢磨要不要進去。

此時天上的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躲在房頂上的金錢豹和袁嘯風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他的臉。

舒大勇的活死人雙目圓睜，卻空洞無物，跟袁嘯風在諸暨縣城見到過的活死人一模一樣，毫無二致。眼睛顯然沒有了視力，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走路的。

他的雙頰已經沒有肉，深深凹陷下去，兩頰已經要碰在一起。舒大勇活著時就很瘦，現在幾乎成了一副骷髏。

活死人在門口大概考慮了一分鐘的時間，終于還是打定主意，推開半掩著的門走了進來。

金錢豹大吃一驚，要是舒大勇的活死人把日本人吸引過來，這麻煩可就大了，一場大戰難免，而且很可能是他這輩子和日本人的最后一戰，希望多找幾個墊背的吧。

金錢豹迅速拔槍開始檢查武器狀況。

袁嘯風以為金錢豹要向活死人射擊，急忙阻止道：“別急！舒大勇很可能已經感知到我們的存在，活死人雖然已經喪失活人的感知能力，但他們的注意力變得特別集中，活人眼睛看不到的東西，卻能被他們感知到，感知能力一點不比我們活人差。或許，他是想告訴我們什么。”

金錢豹點點頭，說道：“但愿如此，好吧！我們馬上下去。”

在下面孟村長的幫助下，兩人飛快從屋脊上下來，返回到屋子里。

兩人剛回到屋子里，屋里的木門吱扭一聲，已經被門外的舒大勇的活死人慢慢推開。

門外的月光一下子涌進漆黑一片的屋里來。

舒大勇的活死人站在門框里，像一幅背景明亮、實體黑暗的剪影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