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嘯風說道：“我的第一個問題是我們對王珂嵐這個人了解不足。據我所知，徐元彰確實是個鐵血軍人，可是他的妻子卻值得懷疑了。丈夫在前線浴血沙場，她卻躲在租界里享受紙醉金迷的生活，這樣的人說愛國是談不上的。徐元彰死后，留下的王珂嵐母子三人失去了經濟來源，政府微乎其微的撫恤金養不活一家人，徐天寶的藏寶自然是她最后的希望，此時的她怎么可能把屬于自己的財富輕易拱手讓人呢？等于斷了她一家人的生路。”

金錢豹點點頭，說道：“袁巡長言之有理，現在我總算想明白戰區司令部為什么會派人送來一萬大洋。很有可能是想用這一萬大洋去買王珂嵐手中的藏寶圖。這也正常，畢竟徐元彰為國捐軀，他的妻兒的生活應該得到照顧。”

袁嘯風皺緊了眉頭，說道：“如果王珂嵐心里只想著拿藏寶圖換錢，事情就不是那么簡單了。如果此時有人愿意用兩萬、甚至十萬大洋來買她手里的藏寶圖，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呢？”

金錢豹睜大了眼睛，問道：“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袁嘯風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日本人早就開始關注徐天寶的藏寶，但愿他們不知道王珂嵐手里還有一張藏寶圖。否則，日本人不但肯開出高價，甚至會不擇手段使用毒招。”

金錢豹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懷疑徐元彰遺孀的人品問題，當然沒錯，但事已至此，我們只能相信她，就當賭一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然我們就和這批藏寶徹底沒緣了。”

袁嘯風苦笑道：“這可是在拿舒大勇他們的性命在做賭注，值得嗎？”

金錢豹默然無語。

袁嘯風接下去憤憤不平說道：“我的第二個懷疑是長官下如此嚴厲的命令令人費解。不就是一個地方富豪的藏寶嗎？用得著賭上我們這么多兄弟的命嗎？后面一定藏著什么秘密，如果沒有秘密，長官們就是草菅人命，不拿下面兄弟們的生命當回事。”

金錢豹慢慢站了起來，顯然，袁嘯風的話點到了要害，他已經不愿意和袁嘯風繼續交流，只想盡快結束談話。。

金錢豹拍了拍袁嘯風的肩膀，說道：“這個問題我不能細說。不過我可以透一點信息給你，三戰區長官們的命令完全正確，只要舒大勇這次的任務能圓滿完成，我們游擊隊馬上揚眉吐氣，不用受日本人的窩囊氣。我們會教浙贛線上所有的日軍守兵夜不得寐，日不能食，每時每刻都生活在恐懼之中。”

袁嘯風吃了一驚，金錢豹說的什么鬼話呀！

得到徐天寶的藏寶就能把日軍嚇得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是不是把日本人太漫畫化了？

心中生疑，他還想從金錢豹口中掏出一點話，可金錢豹已經開始下逐客令。

金錢豹說道：“該說的我已經對你說了，其他都是無可奉告的，這是我們的紀律，請我們的袁巡長見諒。好了，你走吧！本來我還想睡覺，可你剛才說的一席話已經讓我睡意全無，我得馬上干一點正事。恕不相送！”

袁嘯風回到鋤奸隊駐地時，早就不見了舒大勇的影子。

聽房東大媽解釋，舒大勇很遵守承諾，在院子里整整等了他半個小時，臨出發時還朝大隊部的方向不斷張望，確信路上沒有袁嘯風的身形，這才扛著皮箱子出門。

看來舒大勇是非常希望袁嘯風能陪著他一起去上海執行任務的，心里面感覺不好，難免想找依靠，身邊有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兄弟陪著，膽壯三分，或許能逢兇化吉，可惜金錢豹不同意。

袁嘯風不能滿足舒大勇的愿望，莫名的對舒大勇心生愧疚。

以前每當舒大勇帶人下山執行任務，袁嘯風留在駐地也會很記掛他。

可這回不同，不單單是記掛，而是心驚肉跳的害怕，一定會發生大事的糟糕感覺驅之不散。

非常折磨人。

非常折磨人的煎熬一直持續了五天，上海那邊始終沒傳來舒大勇他們的消息。

袁嘯風心煩意亂，百無聊賴，只好找點體力活做做，希望能分散注意力，讓自己好過一點。

房東院子里有剛剛鋸好的一截截原木，過冬用的，還沒劈成塊，袁嘯風向房東要來一把斧子，在院子里掄起斧子來。

正掄得滿頭大汗，金錢豹的通訊員氣喘吁吁跑來，告訴他大隊長有急事找他說話。

袁嘯風以為上海那邊來消息了，哪里敢怠慢？顧不上擦把汗，披上衣服跟著通訊員就走。

袁嘯風一跑進大隊部里，就感覺這里的氣氛有點不對勁，進進出出的人不少，每個人的臉上都很緊張，無暇他顧的樣子。

大隊部借用的房屋是當地王姓人的祠堂，里面空間不小，金錢豹占了廂房最里面的一間小室，晚上睡覺，白天被子一推，成了辦公室。

金錢豹對門坐在小室中間擺著的小方桌邊等著他。

以前金錢豹見了袁嘯風總會竭力擠出一點笑臉，今天不見了，袁嘯風馬上感到事情有點不妙，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

袁嘯風深吸一口氣，鎮定了一下，在金錢豹對面坐下，問道：“上海那邊有消息嗎？”

金錢豹搖搖頭，說道：“我今天找你不是說上海的事，不過也和上海的事有關，希望你能說實話。”

袁嘯風瞬間有被辱的感覺，好像自己做過騙子一樣。但還是點點頭，答應道：“你放心，我一定說實話。”

金錢豹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卻沒向袁嘯風表示一下，深深吸過一口煙，金錢豹才開口說話，金錢豹說道：“一年多前，你一槍崩了周彬的那天晚上，諸暨城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怪事？”

袁嘯風吃了一驚，呆呆看著金錢豹，說道：“這件事情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那天晚上，有一百多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國軍士兵襲擊了城里的日偽軍，趁全城大亂之際，我一槍爆了周彬的腦袋，然后趁亂逃出諸暨城。以前我是這么說的，今天也這么說。我愿意為自己說的每一個字的真實性負責。”

金錢豹發脾氣了，一下站起來，說道：“胡扯！你完全是撒謊！我問你，那些襲擊城里日偽軍的人是死人還是活人？”

袁嘯風也毫不示弱，說道：“不管他們是死人還是活人，他們都是國軍士兵，我沒必要說得那么清楚。我說他們是國軍士兵，難道我說錯了嗎？哪句話、哪個字是錯的？”

金錢豹一下子給問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袁嘯風確實沒有撒謊，每個字句都是真實的，可誰知道每個真實的字句后面還隱藏著更大的真實呢？咬文爵字，算是被這小子給耍了！

原來袁嘯風和小珍逃出諸暨城后，小珍就向袁嘯風提了一個要求，希望不要把自己的丈夫林虎城曾經是行尸走肉的秘密說出去。小珍就要把丈夫帶回老家安葬在當地的烈士陵園里，給他應得的榮譽和尊重，要是讓家鄉人知道埋在烈士陵園里的烈士曾經是死而復活活死人，是件非常尷尬的事情，不管你怎么解釋，誰還敢來這里憑吊先烈？烈士的光環會瞬間消失。

袁嘯風照顧小珍的感情，答應了小珍的要求。

仔細想想，保守這個秘密還是有很大的社會意義，當今天下，日本人每天在殺人放火，老百姓生活在白色恐怖下度日如年，如果再給他們一個行尸走肉的黑色恐怖，你還讓他們怎么活下去？荒年多亂話，越人多鬼魆，替老天行行好，留百姓一條生路吧！

這種超越常理的怪事，不說最好，一旦說了，智者不信，說你妖言惑眾，愚者嚇死，又不明所以，很容易被人利用。

在小珍面前的承諾下意識地貫徹下來，袁嘯風把秘密牢牢守在心里，對誰都沒透露過一星半點，就算金錢豹也沒享受到特別待遇。

金錢豹緩過神來，哀嘆一聲，說道：“可你總得把這些人是死的活的告訴我們吧！你明明知道日本人現在手里有驅鬼藥，可以用活死人替他們找到寶藏，你就是不說。你瞞得我們好苦，你完全在咬文爵字玩文字游戲，我們現在是自己人，有這么玩的必要嗎？要是你早點告訴我們，這次就不可能捅這么大的婁子了。我們都上了王珂嵐這個臭婆娘的當了，司令部情報處今天來人告訴我們，徐天寶在紫閬山里的藏寶早就被日本人暗中取走，徐天寶的墳墓也是空的，日本人利用驅鬼藥激活了徐天寶，攫取了洞中寶藏，連個銀角子都沒落下，王珂嵐的藏寶圖早就成了廢紙一張。”

袁嘯風頓覺五雷轟頂，日本人利用驅鬼藥這件事他一年前就擔心會發生，今天終于靴子落地，一切成真。

日本人不但得到了酈天罡的驅鬼藥，而且開始利用來為他們提供特別服務。

袁嘯風一臉絕望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大意了。可誰會想到這件事情真的會發生呢？如果王珂嵐的藏寶圖是張廢紙，那這次邀我們見面就是個圈套，舒大勇他們可就危險了。”

金錢豹怒沖沖瞪著袁嘯風說道：“還用你解釋嗎？要是知道這藏寶圖就是張廢紙，我們還會冒這么大的風險去見王珂嵐嗎？要不是上面有人罩著你，替你作證，我真懷疑你就是日本人派來的奸細。舒大勇他們出事就是你精心設計的。”

袁嘯風萬念俱灰，說道：“你完全可以現在就斃了我，我已經對你說過，我袁嘯風三代務農，上面沒人。”

金錢豹冷冷道：“現在上面的人親自來找你了，你睜開你的狗眼認一認有沒有搞錯！”

金錢豹說完，拍了拍手掌。

袁嘯風身后的門吱扭一聲開了。

袁嘯風回頭一看，頓時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