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隊友愿意和自己一起共患難,高杉徹只覺得心中如同陽光普照的大地,欣慰且安寧。
不過,藤島義雄教練卻不建議他們這么做。
以用人數(shù)施壓的方式提出請求,恐怕會使石川校長為難。
而且校長只說要見高杉徹,沒有提到其他人同去。
這個時候,如果去違背校長的意思,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眾人權衡了好一會兒,最后決定先由高杉徹一個人去見校長,其他人則留在此處等消息。
東大附屬高中,教學樓三層的辦公室。
石川校長說要見高杉徹,此時卻沒在這里。
助理讓他稍候一會兒,便徑自離開了,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他只得先坐下來等校長回來,一邊思量該怎么表述更為穩(wěn)妥,一邊百無聊賴看著燈光籠罩下的辦公室。
此時,墻壁上的那臺時鐘,指針剛好指向六點三十分。
棕褐色的辦公桌面擺放著一摞摞的厚厚文件,卻十分整齊劃一。
文件上壓著一支黑色鋼筆,從暗啞的光澤來看,應該是已經(jīng)使用了很長時間。
除此之外,桌面再也沒有其他物件。
連辦公桌后面的格子書架,都沒有任何裝飾,滿滿當當?shù)娜菚屑毝嗽敚桶l(fā)現(xiàn)它們涵蓋了各個科目。
正因如此,才有一件物品特別引人注目。
那是用玻璃盒裝著的兩個泥人,一大一小,底下還特意墊著白色紗巾。
過了很久,高杉徹正猜測著泥人的來歷,石川校長輕輕推門走了進來。
仍是那套黑色老舊的西裝,臉上戴著黑框眼睛,個子不高,看起來卻極有氣勢。
“真是讓你久等了,我正好想出去買點東西,你就和我一起去吧,剛好可以給我當一個跑腿工。”
高杉徹頓時有點懵然,事已至此,只好隨便含糊回答:
“哦,好的。”
石川校長站到他面前,溫聲細語地道:
“給你添麻煩了。”
高杉徹不明所以,集中精神,客套附和著說:
“沒關系,您準備到哪兒去?”
“我想到學校后面的那條商街去。”
這么說著,兩人出了校長辦公室,來到了店鋪林立、燈火通明的商街。
雖然正是夜市的好時段,但街道上人卻不多,和天空中的漫天繁星相比,更顯稀少。
“真冷清啊!”
“是啊!”
“高杉同學,你就不能離我近一點嗎?那樣遠,連說話聲也聽不清了。”
“還有,你走這么快,我這個年紀的老人,想要跟上你,說不定會立即摔上一腳。”
聽石川校長這么說,高杉徹急忙回到老人左側(cè),做出虛扶一把的動作。
“行了,行了,還是各自走各自的,這樣我連路也不好走了”
高杉徹沒有辦法,只能無奈地放慢了腳步。
石川校長扶了扶有些顛倒的眼鏡,對他說道:
“我一直有些話想對你說,可是從那次面試以后,一直沒有時間見你。”
“沒想到,再次看見你,居然是在和他人打架的情況下。”
沒等他出聲解釋,石川校長揮了揮手,又繼續(xù)說道:
“我已經(jīng)從山本同學和其他學生口中,得知了所有經(jīng)過。”
“和你發(fā)生沖突的人,說出你無辜的證詞,比你敘述一百遍更有信服力。”
“所以,打架的事,不用再提了,山本同學會先在家休養(yǎng)一段時間,再轉(zhuǎn)去其他學校。”
這時候,兩人來到了這條商街的拐角處,這里是一家燈火通明的超市,就連旁邊的小巷,都被照的宛如白晝。
石川校長停下腳步,取出錢包塞給高杉徹,略微點頭致意道:
“臺階有些高,我年老體衰,就不進去了。”
“你去超市幫我買一瓶可樂和一份關東煮,記得要報上我的名字,石川雅夫。”
石川校長出其不意地撂下一句話,轉(zhuǎn)身走向格外明亮的小巷里。
“您要往那邊走嗎?走這條大路不是更好嗎?”
“買好東西,就過來找我。”
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般,石川校長已經(jīng)走出有四五米遠。
高杉徹只好拿著錢包,快步朝超市內(nèi)跑去。
里面空間不大,貨架擺放整齊,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可樂。
可在柜臺結(jié)賬,買下一份商品時,他有些為難了。
關東煮的材料繁多,石川校長只說要一份,卻沒有說種類。
忽然間,他想起對方的囑咐,對一位大叔模樣的超市店員說道:
“我不知道該選哪些材料,不過,我是替石川雅夫來的,他正在隔壁的小巷中等待,您知道他的喜好嗎?”
“是石川先生啊!”
大叔店員顯然認識石川校長,臉上浮現(xiàn)出僵硬的笑容,立刻低下了頭。
一邊熟練的動手操作,一邊用帶著感慨的語氣絮叨道:
“關東煮一定要用海帶木魚花熬制的高湯小火慢煮。”
“蘿卜、土豆、雞蛋、竹輪,再送上一份魚丸,哈,好了。”
“要不要加辣椒醬,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是芥末醬。”
高杉徹看著店員如同機器一般的操作,聽著那些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話,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哀傷。
關東煮打包完成后,大叔店員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個意外燦爛的笑臉,溫和地喊道:
“吃完熱氣騰騰的食物,再喝上一口可樂,一定會忘掉所有不愉快的。”
高杉徹接過手提袋和找零,又瞄了一眼店員的神情,沉默著點點頭,匆忙朝店外走去。
超市旁的小巷。
高杉徹一轉(zhuǎn)進來,就愣在了巷口,有些驚慌失措的不知道該往哪走。
沒有哭泣的聲音,石川校長卻淚流滿面。
仿佛時間凝固似的氛圍,在沉默中維持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對方揮手招呼他進來。
“每年四月的最后一日,你一定會看到我的眼淚蒙住了月亮。”
“要是月亮沒有被蒙住的話,那我就知道,一定有個孩子,在什么地方恨著我,像我今晚一樣地哭泣。”
石川校長把買來的關東煮和飲料擺在地上。
一邊蹲在那里自言自語,一邊抬頭看著月亮有沒有被云朵蒙上。
“校園霸凌啊,十多年前,那時我還是一位老師,我也曾鼓勵一個孩子奮起反抗……”
“……也許你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不怨恨我了吧。”
似乎最后這樣說,石川校長能感到心安一些。
高杉徹忍不住在想,那個孩子大概是不恨石川的。
最該痛恨的是那些性格扭曲的人,如果遇到這樣的人,奮起反抗是最基本的。
關鍵是,最好能一次性解決問題,因為那些霸凌者的報復心,真的極強。
冬去春來,歲月交替,昔日那無法忘懷的傷痛總是被勾起,在那無盡悔恨的心里又刻上一層新的烙印。
回到家里的高杉徹,放棄了一直堅持的練習,徑直走到書桌前。
根據(jù)石川校長講述的故事,拿起筆寫下一個名字——《CANDY》。
“這是首為了不再重蹈覆轍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