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安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生日到了,北海之濱送出的禮物,是一個明媚的晴天。
甘先生只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炸了,“公子,過去幾年都不是這個樣子,今年不知道怎么了,非常不符合常理……”
姒安抬手制止甘先生繼續崩潰,“先生不必擔心,蒼天是在考驗我們的虔誠,想要得到蒼天的饋贈,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等我的生辰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天象,姒安一竅不通,沒辦法忽悠甘先生,只能用天意糊弄他了。
隰伯平接話說說:“我們在窺探天機,老天自然要經過考驗,才會給我們想要的天時?!?
說到神神叨叨的方面,姒安不如春秋土著們專業。
包括李克和己季在內的所有人,都能說幾句。
若是在楚國,因為《楚辭》的存在,姒安還能懂一點東皇太一、少司命什么的。
齊國的神話體系,沒有明確的記錄和傳播,姒安甚至都聽不懂。
偶爾有一個熟悉的名詞,也和姒安的認知有很大的區別。
滄海桑田能改變很多東西,包括曾經深信不疑的信仰。
姒安的生日,在關于天神鬼怪的討論中,緩緩過去,直到過了子時,進入新的一天。
第二天,姒安才起床,隰家的天氣預報大師,已經在姒安的門口候著。
“公子,天氣變了?!备氏壬暽錆M激動。
“天氣變了,注意就是,沒必要等在門口親自告訴我吧?難道變化非常大?”
“是的,公子,”甘先生更加恭敬了,“昨天您說過,您過完生辰,天氣就會變好,果然,今天我又能看懂天象了,最多三天,第一場雪就要到了,雪量不大,不會耽誤我們回臨淄?!?
“這不很正常嗎?冬天總要來臨?!辨Π怖斫獠涣烁氏壬鸀楹螘绱思?。
“可是,蒼天在聽從您的建議啊!”
甘先生面帶狂熱,姒安這才知道,自己無意間造神了。
姒安的生辰當天,天氣不變,只能生辰以后變了,不可能倒回去改變。
這是個不會錯的回答而已,有必要搞崇拜?姒安理解不了。
當然,天氣變化也太過巧合,正好今天就正常了,也可能是,甘先生在姒安的鼓勵加持下,腦子清醒了。
“碰巧猜對而已,可不敢說蒼天聽從我的建議?!?
姒安不知道這句話算不算瀆神,最好還是不要認領為好。
“是我失言了,”甘先生說,“是公子得到蒼天的提示,才能說出正確的話。”
“……”姒安不想說話了。
“甘先生趕緊回去關注天象,我們都不懂,只能靠你了。”
“對對對,不能耽誤正事,”甘先生行禮說,“老夫這就去?!?
總算打發走甘先生,姒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春秋土著的腦回路太奇怪了。
“小師兄,你怎么站在門口發呆,不會是等我一起晨練吧?”
“知道我在等你,還不快點,這個天氣站在門口等人有多冷,你不知道嗎?”姒安咆哮道。
“來了來了?!?
己季跟著姒安慢跑熱身,做一些拉伸準備,然后才練劍。
“公子,早食準備好了?!逼鸵蹃矸A報。
姒安收起木劍,連同皮甲一起交給粟,己季也不客氣,全部交給粟,跟著姒安一起走。
來到屋子里,看到甘先生在和隰伯平說話,姒安只覺得不妙。
“小師弟不愧是大禹后人,未來的杞國之君,上天都要給你提示……”
隰伯平說了很多,再加上甘先生這位天象專家證明,己季和毛贏都被忽悠得半信半疑了。
“小師弟,”毛贏問道,“你能想到測量辦法,不會也是……”
毛贏沒說下去,但大家都秒懂,是蒼天的提示。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辨Π彩懿涣肆?。
畫風越來越不對勁,姒安還沒有辦法解釋清楚,只能讓他們閉嘴。
“是我的失誤,應該低調的。”毛贏說。
“草(一種植物)?!?
姒安徹底無語了,只能埋頭吃早食,用食不言,堵住所有人的八卦之心。
這頓飯,姒安吃得很快,吃完放下筷子,起身就走。
他不敢見人了,把自己關在屋子里。
下午,云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北方飄來。
具體表現在,姒安越坐,越感覺冷,然后聽見甘先生在屋外敲門喊話。
“公子,天氣驟變,第一場雪怕是要來了,還請公子出面主持大局?!?
姒安只覺得自己的嘴開光了。
他一臉嚴肅打開門,用表情震懾甘先生的狂熱。
效果還不錯,甘先生什么都沒說,默默跟著姒安一起走。
“小師弟,天氣越來越冷,恐怕要不了多久,水就要結冰了。”
“讓人去提醒觀察銅盆水面的仆役,睜大眼睛,一旦出現浮冰,立刻上報。”
“伯平兄,屋里屋外的工具都準備好,給測試空地加幾塊擋風的木板,大風會加大測量難度。”
……
命令不斷傳出去,所有人都動起來。
沒有資格進入測試小院的各家護衛們,一個個伸長脖子,想一探究竟,看看杞國公子是不是真有天神的本事。
到海邊好幾天了,姒安的名聲都沒有今天傳的快,只能說,神神叨叨的傳言,確實契合八卦話題。
今天的晚食,每個人都吃得相當快,就怕還沒吃完,天時到了。
那時候,天時和糧食,總要得罪一個,禮數什么的,都排不上號了。
匆匆解決晚食,姒安去視察工具,隰伯平去視察水盆的變化。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玻璃管那么脆弱,隨時可能報廢。
姒安來到工具桌前,兩位仆役已經凍得發抖,但對各種器具的保護依然到位。
“粟,”姒安喊道,“讓輪換的仆役過來換人,以后一刻鐘換一次,每人多添兩件衣服,所有人都不要凍著?!?
“謝公子仁慈?!眱晌黄鸵壅f。
姒安點頭,回屋去了。
他穿著皮裘都能感覺到天氣的惡意,更別說衣著單薄的仆役。
屋內,大火熊熊燃燒著,溫暖很快傳遍姒安的身體。
屋外,風越來越大,溫度也越來越低,要不了多久,時機就到了。
看著屋外的夜色,姒安對剛進門的隰伯平說:“讓人擴大測試桌周圍的空間,一會兒觀察需要充足的光線,燈必須足夠多?!?
“我這就去?!?
隰伯平屁股還沒坐熱,又匆匆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己季、毛贏和管理爐火的粟。
“小師弟,你的話也太準了?!泵A只感覺難以置信。
“運氣好而已。”姒安懶得解釋了。
己季問道:“小師兄好像不喜歡別人將你和上天聯系在一起?”
“你們不會都信了吧?”
沒人說話,姒安知道,自己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了。
“季哥哥,”姒安問己季,“還記得我們才到臨淄,我對你說了什么嗎?”
“你說了很多,具體哪一句?”
“關于劍?!辨Π舱f。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原來如此?!泵A感嘆道。
對于《周易》,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都不陌生,也都愿意相信。
不管他們真相信,還是假相信,只要他們愿意藏著,低調不說。
信與不信,沒什么區別,真到要用的時候,再說吧。
這是姒安唯一能接受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