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安對毛贏說：“你現在告訴我沒用，我對這些數據沒有概念。”

姒安的話，讓毛贏一臉懵逼。

“小師弟要等標準尺再確定，難道小師弟對還不存在的標準尺更了解？”

毛贏的敏銳出乎姒安的意料，還好他早有準備。

“杞國的尺子長度和齊國的不一樣，田畝又怎么可能一樣？不一樣，我怎么知道差多少，所以才需要一個標準尺作為參考。”

“標準尺那么神奇？”毛贏理解不了。

“簡單來說，標準尺是永恒不變的，哪怕有人篡改現有尺子，你重新去測試一遍，得到的尺子依然和最初的一模一樣，一萬年都不會改變。”

“我用現在的標準尺，取一個固定數字的長度，一萬年后的人，按照相同的辦法制作出標準尺，根據我留下的數字取長度，兩次的長度不會改變，是這個意思？”毛贏問道。

這話，姒安聽著都暈，又讓他說了一遍，然后才點頭。

“這個世界，竟然有時間都改變不了的東西？”

姒安點頭。

毛贏追問道：“你怎么發現的？”

“邏輯推理和合理的猜測，最后用實驗證明。”

李克說：“別問了，小師弟的腦子，你理解不了的，若是真好奇，以后自己去試一下就知道了。”

姒安點頭說：“我曾經向老師、大師兄、隰伯平都解釋過，他們都理解不了，毛贏師兄打算試一試？”

理解不了的原因很簡單——他們缺乏一個能讓自己接受、相信的，客觀答案。

就像質能方程，知道光速的人，代入質量數據計算就可以得到答案。

不知道光速的人，哪怕演算給他看，他也不會相信，算出來的數據是正確的。

因為他理解不了，光速為什么會是這個數字，而不是另一個數字。

在春秋土著眼里，他們會覺得，為什么你說這個結果是永恒，它就是永恒？

他們需要客觀結果，來反證姒安的結論正確，形成邏輯閉環，才能真正理解。

所以，在從北海回來以前，不會有人能真正理解，說理解的人，都是在說謊，或者盲目信任姒安。

毛贏搖頭，“去測量的時候，帶上我。”

“可以。”

“我也去。”李克說。

“一個個的，都不信任我。”

“你就當我們想見證一個奇跡。”毛贏說。

“好吧，我們繼續，”姒安點頭，“等測量回來，你正好帶著結果去鎮邑丈量田畝。”

“田地屬于誰，國民還是國家？”毛贏繼續問道。

“屬于鎮邑，”李克解釋道，“你可以理解成，田地屬于鎮邑里的三千個院子的編號，每個編號有一個院子，這么多田地，入住院子的人，擁有房屋的使用權，和田地的耕種權，被趕走，或者搬出去，這些權利就屬于下一位住戶了。”

“這么做，有什么用？”

李克說：“防止住戶賣田地，導致田地集中到少數人手里，形成老師這種大貴族。”

姒安補充道：“鎮邑里不允許貴族居住，將貴族和國民分開，才能保證他們手里有土地，一旦混合，要不了多久，貴族就會憑借自己的權利和地位，搶走所有土地。”

“鎮邑大夫的田地怎么算？”

“除了農戶，士人、商人以及君主，都不允許有土地。”

“我們也沒有？老師送我的人拿什么養？”李克激動得站起來。

“小師弟是在擔心，士有土地，會去占據更多的土地？”毛贏問道。

“一定會，包括你們的子嗣，只要有機會，他們一定會利用權利，大肆兼并土地，把沒有田地的國民變成奴隸，土地都在貴族手里，國家的稅收怎么來？沒有稅收，就養不起軍隊，國家就會因此被吞并。”

李克冷靜下來，他對自己有信心，但確實不敢保證，自己的子嗣會像自己一樣高潔。

不肖子孫比比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家族，最終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我們的俸祿你打算怎么發放？我還要養二十戶家臣呢。”

“發放食邑，比如你們兩個是上卿，給你們三百戶食邑，這三百戶農戶交的農稅，就是你們的俸祿，三百戶，足夠你養活二十戶家臣了吧？”

“小師弟打算怎么收農稅？”毛贏問道。

“不知道，等標準尺出來，測量出一戶國民能耕種多少田地，推算他們一年能收獲多少糧食，保證他們能吃飽，有余糧，剩下的才是稅；

剩的多，稅就多；剩的少，稅就少。總之，讓國民吃飽穿暖，是我這個君主的責任和理想。”

“如此也行。”李克認可這個做法。

姒安的理想，也是李克的理想，為了理想做出犧牲，是值得的。

“但我還是希望給你們土地。”姒安說。

李克說：“我們兩個是上卿，權利很大，我們被允許擁有土地，你不擔心我們的子嗣想要更多？”

“只有上卿才能擁有，而且限定數量。”

毛贏搖頭，“大家都一樣，才會平衡，一部分人有，其他人只會想辦法弄到手。”

“我不要了，”李克咬牙說，“給我發糧食就行，多發一點。”

姒安笑道：“放心，雖然不會讓你們像高家這般富裕，但養家臣仆役，還是沒問題的。”

姒安從未想過消除仆役這個職業，在這個時代，以及未來，都是不可能的。

這一類人代表的是服務行業，而服務業只會更加龐大，不會消失。

相比大多數人為奴隸，少數人享受。

大多數人能安穩過日子，一小部分人吃苦受累，已經是文明的極限了。

這是社會分工必然的結局，姒安也無法改變。

他只能盡量讓大部分人生活在體面的層次，讓最少的人吃苦，讓更多的人都有一條安穩的活路，讓好與壞之間的升降通道保持暢通，讓希望真實存在。

在最壞的時代，也會有一小撮人能享受，而不是所有人一起受罪。

同理，在最好的時代，也必然會有一小撮人受苦，而不是所有人一起享受安穩。

這個道理，太極圖已經表述得非常清楚。

“這么說來，沒有標準尺，田地分發、俸祿計算、養軍數量……這些問題都沒辦法立刻討論？”毛贏問道？

“是的，就像地基沒有鋪好，墻壁和屋頂都沒有辦法建造，但可以決定墻有多高，房梁需要什么木柴。”

李克說：“還能說什么，都說了吧，等從北海趕回來，不一定有那么多時間探討。”

“鎮邑總共分為人口、農業、教化、醫療、司法、工商六大部分，戶籍和農耕因為標準尺的限制，說不下去了，后續四項影響不大，可以繼續討論。”

“你說的接生院，屬于醫療？”李克猜道。

醫、藥、病的概念，早在夏商之際，就已經出現。

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已經有很多關于疾病的記載。

雖然不知道醫、療合在一起的意思，但根據醫，李克也能聯想到接生院。

除了醫，其他聽不懂的詞匯更加聯系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