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是何意思？”毛贏問道。

高傒的話已經說明，他不看好毛贏的想法，毛贏當然要弄清楚自己忽略的問題。

“穩定是指嫡長子唯一，不穩定是指嫡長子，可以隨時換人。”

高傒的意思很簡單，嫡長子雖然唯一，但后面的弟弟把他弄死，同樣能繼承嫡長子這個名號。

嫡長子繼承制，最大的問題就在這里，目標明確，但繼承人也會因此成為活靶子。

如果奉行嫡長子繼承制，會造成國君子嗣不爭奪君位，而是爭奪嫡長子這個名分。

因為爭奪不涉及父親和君位，影響會小很多，但也意味著斗爭會更加廣泛、頻繁。

不想參與的弟弟，都會被殺紅眼的大哥懷疑，從而不得不反抗自救。

繼承人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證，反而會鬧得人心惶惶。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

所以高傒說，穩定，也很不穩定。

只要子嗣們想要爭奪，嫡長子繼承制還不如沒有。

沒有這個名分，起碼不會讓其他兒子認為，只要干掉大哥，位置就是他的。

繼承人也不會因此備受煎熬，不會患上受迫害妄想癥，更不會看到每一個弟弟，都是想著，弄死為好。

毛贏思索一番，向高傒見禮，“多謝老師指點。”

高傒點頭，轉而看向姒安。

姒安接話說：“嫡長子繼承制不行，是因為機會集中帶來的危害，就像當年先祖大禹治水之前，用堵的方法治水一樣，把水集中起來，避免四處泛濫，但集中點四周將會受到最大的壓力，人建造不了能抵擋巨大壓力的水壩，繼承人也頂不住弟弟們，給他帶來的生命威脅和競爭壓力。”

“小師弟的意思是，堵不如疏？”李克問道，這正是大禹治水的辦法。

“是的，設定客觀條件篩選，合格的人都有繼承權，這樣，既可以激發他們向上學習，也能避免一個人承受所有人的壓力。”

高傒搖頭，“如此，國君薨，每個人都會爭奪，反而會禍亂國家。”

“如果國君活著禪位呢？”姒安問道。

“禪位是堯舜時代的做法，不適合現在，這個規矩，還是你的祖先帶頭破壞的。”己季笑道。

“禪讓于外人，當然行不通，不合禮，但若是禪讓給自家人呢？”

“若是禪讓給自家人，倒是沒有問題，可是哪個君王會放棄自己的權利？”毛贏問道。

“杞國國君，我的公父，”姒安笑道，“他來信說了，我完婚回國，就會禪位于我。”

毛贏看向高傒。

高傒點頭說：“杞公的確有這個想法，但是杞公只有姒安一個孩子，性格淡泊，姒安也將是有為之君，多個因素，才會促成此次禪讓，若是子嗣繁多，而且君主有為，舍不得放權，又該如何？”

姒安笑道：“這些都是麻煩，但大家沒有發現嗎？我們已經把選擇繼承人這個困難的選擇，簡化到，國君一個人就可以完美解決的程度，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毛贏點頭說；“的確是巨大的進步，但無法解決問題，進步和不進步，沒什么區別。”

“剩下的問題，解決國君本人即可，這個辦法，我已經有一些眉目，但還未成型，就先不說了，反正距離我還很遙遠，可以慢慢完善。”

毛贏有些著急了，“小師弟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參考一二，多個人解決，多一分解決的可能。”

高傒看出姒安的小九九，不禁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姒安慢慢想，有想法了，盡管來找我。”

“是，老師。”

毛贏那個無語啊，他不過是稍稍動了一點心思，這對師徒就前后堵路，非要架著他做出選擇，為此還下了這么大的餌，讓他心癢癢，卻吃不到。

“今天就到這里，大家都散了吧。”高傒好人做到底，干脆全體解散。

“老師，我有話對你說。”

姒安打著請教問題的幌子，和高傒一起走了。

“狗東西。”毛贏忍不住罵道。

李克笑道：“小師弟有辦法，這毫無疑問，他不會把不成熟的問題說出來，但是……”

己季接話說：“外人不合適知道。”

“都是君子，我們不要打啞謎了，行嗎？”毛贏無語問道。

“當然沒問題，”李克說，“我會和小師弟去杞國，杞國上卿，當有我一個。”

“我不一定去杞國，但一定不會留在齊國幫助高家，毛贏師兄可滿意？”己季笑道。

毛贏問己季，“你打算去哪里？”

“不可說，但可以肯定，我去杞國，也不會留在齊國破壞高國兩家的平衡，到時候，只要毛贏師兄不走，你反而是破壞平衡的人。”

己季的真實想法不能說，但除了真實想法，他該說的，都說了。

如果繼位失敗，他只能去杞國，沒有違背此刻的君子協定。

“毛贏，”李克笑道，“你要抓緊機會，若是慢己季一步，另一個上卿的位置，就不屬于你了。”

“小師弟竟然會許諾我杞國上卿的位置？”毛贏只覺得不可思議。

己季說：“他親口對我說的，說我要是不快點決定，等到你先去杞國，上卿之位就沒了。”

“贏，何德何能？”

李克說：“你本來就是國子先生收入門下對付我的，我都能當杞國上卿，你有何不可？”

“可是老師那邊……”

“你留下，你的老師才是真為難。”己季說。

“我明白，”毛贏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老師，這么多年，我吃國家的，用國家的，馬上就要迎娶暉哥的堂妹，我……說不出口。”

李克笑道：“沒關系，我也說不出口，但不影響我答應，我打算迎娶語兒的時候再說，沒問題的，國子先生能理解你的一片心意。”

己季接話說：“今天國子先生同意你留下，就已經接受你跟小師弟回杞國的事實，只有你身為局中人，沒有意識到而已，只要你說清楚，我不會留在高家，國子先生會同意的。”

毛贏還在思索，李克接著說：“你可以說發現己季不會留在齊國，這才迫不得已離開國家，不讓國子先生為難。”

毛贏搖頭拒絕。

“既然老師都知道了，我回去跟他說清楚比較好，讓小師弟準備好答案，若是我不滿意，我弄死他這個狗東西！”

說完毛贏回國府解釋去了。

吃了一頓鴻門宴，誰都不會高興，毛贏也不可免俗。

李克和己季四目相對，笑意盈盈。

“總算搞定他了。”己季笑道。

“己季師弟不打算說一說未來的打算？”李克問道。

己季笑罵道：“怪不得小師兄說你是個人販子，才搞定毛贏，又來打我的主意，狗東西。”

“我只是好奇己季師弟未來想去哪里？”

“小師兄都知道，大師兄不用擔心，我有不能說的苦衷。”

“我都不能知道？”李克問道。

己季點頭，“老師都不能知道，除非老師知道毛贏要去杞國，否則還請大師兄幫忙保密，別讓老師知道，我不打算留在齊國。”

“一定。”李克鄭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