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的回響，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散盡。

掌聲還是首先從姒安手中響起，這是姜馨期待的，哪怕就是個很小的，沒有任何意義的細節。

其他人忙著鼓掌，又著急擦干淚痕。

他們混亂的行為，讓身為演奏者的姜馨，非常滿意。

回自己的位置，路過高傒面前，姜馨俏皮問道：“父親，我的演奏怎么樣？”

高傒還在擦拭臉上淚痕遺留的緊繃感，聽見姜馨故意提問又氣又笑。

“表現得非常好，以后給姒安單獨演奏去，別讓我欣賞了，一大把年紀，和你們這些年輕人一起流淚，丟人啊。”

高傒詼諧的語氣惹得大家大笑不止，郁郁寡歡的姒安笑過以后，心情都好了不少。

姜馨又走到姒安面前問道：“安哥哥，我的演奏，有沒有達到你腦海里閃過的水平？”

單論技巧，姜馨還在摸索，比不了，但要說情感表達，姜馨的演奏無懈可擊。

哪怕以后姜馨融會貫通，他也很難再次體會到今天的感覺。

如同十八歲那年的白月光，還是那個人，不是那個時間，也是必輸無疑。

“技巧還在摸索，但已經非常好了，馨兒的演奏，曲子表達的情感，比想象中的更加完美。”

姜馨朝姒安見禮表示感謝，然后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繼續吃月餅。

高子虎眼睜睜看著姜馨詢問高傒，再去詢問姒安，唯獨跳過自己……

回想起姜馨小時候演奏，都要軟軟糯糯地詢問他的意見，自己隨便夸獎一句，都夠她開心一整天。

現在直接跳過，高子虎心碎了一地。

“小妹都不問我的意見了。”高子虎抱怨道。

姜馨在吃月餅，食不言，沒有接話，高子虎雙手捂臉，趴在案幾上，頭不停撞案幾。

姜語笑道：“哥哥有自己的夫人還不夠，還想讓小妹一直粘著你？”

“他們都定下婚約了，輸給姒安，不丟人。”高傒安慰道。

等嫁人以后，他自己在姜馨心中的地位都會不如姒安，哥哥又如何？

高子虎當然知道，但知道和不舍并不矛盾。

“小妹編寫好曲譜，記得給我留一份。”高子虎認真說。

李克也看向姜馨說：“我也要一份。”

姜馨還沒吃完，姜語接話說：“你要來做什么，你會彈嗎？”

“我是給你要的。”

“想要我彈給你聽？”姜語笑道。

“當然。”

“今晚你可是落淚了，聽我彈若是沒有落淚，我可饒你。”

姒安和己季都笑起來，毛贏在努力憋笑。

姒安和己季互相愛斗嘴，和李克關系都很好。

起初他們以為李克能和任何人都相處不錯。

直到熟悉以后，才發現，他的斗嘴伙伴是姜語。

每當李克開始得意忘形的時候，姜語總會出面打擊他，讓他泄氣，重新腳踏實地。

姒安不知道李克是怎么想的，反正他非常羨慕。

一個隨時會提醒自己不要飄的賢內助，提醒過程柔和而不失分寸。

這種知心愛人的狀態，也不知道姜馨有沒有？

姜馨吃完第二個月餅，這才說：“現在沒有，想要完整記錄這首曲子，太難了。”

“我會幫你。”姒安笑道。

“嗯嗯。”姜馨高興點頭，準備再吃一塊月餅。

姒安阻止道：“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不好消化，半夜會肚子疼。”

姜馨看著姒安，眼神委屈而幽怨。

毛贏幫忙說：“小師弟說的沒錯，月餅是小麥粉做的，不容易消化。”

“真的？”姜馨還是不想放下月餅。

“是真的，他們沒有騙你，”高傒說，“你平常只吃粟米飯，不知道小麥的缺點也正常。”

見父親都這么說了，姜馨只好放下月餅，不情愿地搽干凈手指。

“明天再吃，”姒安說，“晚上人要睡覺，胃也要睡覺，明天起床，胃醒了，可以再吃兩個，但也不能多吃，聽見沒有？”

“知道了。”姜馨笑道。

姜語笑道：“明明姒安和小妹差不多大，但他們相處起來，像是長輩照顧晚輩。”

“被愛包圍的人，心智都是晚熟的。”姒安說。

高子虎笑道：“這話聽著舒服。”

“哥哥別顧著聽，以后讓嫂子多教小妹怎么管理家族內務，以后小妹用得上。”

“放心，你嫂子都知道。”

姒安說：“不用了，我沒打算娶別的人，有馨兒足夠了。”

毛贏勸說道：“小師弟以后是杞國君主，子嗣可不能少了。”

“不用太多，兩三個足矣，我沒有那么多精力管教那么多人，若是放任不管，反而會禍亂杞國。”

傳承人的問題，是姒安著重考慮的一部分。

這段時間，他陸續分析過各種權衡的方法，最后都會走向失敗。

從秦朝統一天下開始，始皇帝作為君主集權的代表，做得很好，但換上能力不行的胡亥，秦朝二世而亡。

說明依靠君主的賢明，是靠不住的，一旦繼承人不行，國家隨時會崩潰。

西漢依賴權臣外戚，出現霍光都算好的，就怕搞出個王莽出來。

春秋時期大臣沒有名望篡位，但弒君行為可不少，權利是不能交給他們的。

東漢在世家大族的支持下，順利覆滅，搞出九品中正制。

直接導致晉朝被一群磕五石散的瘋子掌握，爛到沒有底線。

世家大族也靠不住。

宋明依賴科舉取士，把權利托付給讀書人，形成“學閥”，宋朝在趙匡胤以后越來越軟弱，明朝干脆弄出清流這種“內斗內行，外斗投降”的畸形集團。

還是靠不住。

像清朝統治者一樣，當奴隸主，屬于自廢武功，一旦遭遇外族入侵，必定完蛋。

春秋時期，遍地是對手，用這招，還不如擺爛活得久遠。

到頭來，姒安能控制的，只有把繼承人教育好，然后將中央集權進行到底，這一條路符合實際需求，也是最可控的辦法，只是其中細節，需要繼續斟酌。

見男人們說起政治和子嗣，姜語自覺領著姜馨退場。

目送他們離開，毛贏問道：“不知道小師弟對于繼承人有何看法？”

毛贏的興趣讓姒安有些詫異，他看向李克，只見李克點頭。

姒安這才明白，毛贏的心思開始偏向杞國了。

等了這么久，毛贏終于被說服心動了。

“毛贏師兄不妨說一說自己的看法。”姒安說。

這是上位者的特權，毛贏完全能夠理解。

“嫡長子才是穩定之道。”

高傒點頭，沒有插話，而是繼續聽，他也想知道姒安的想法。

姒安點頭，知道毛贏的政治理念，后續就好辦了。

“在說明我的想法前，各位不妨用方法論先討論一遍。”姒安說。

見己季和李克都在點頭，高傒也沒有疑問，毛贏人是懵的。

“方法論是什么？”他問道。

高子虎也不知道這個方法，坐直等待答案。

“我來解釋吧。”李克自薦為毛贏和高子虎講解。

李克講解完畢，示意姒安繼續。

姒安說：“首先是發現問題，繼承人的選擇，目的是為了解決什么問題？只有找到最根本的需求，才能準確解決問題。”

“選出新的國君。”毛贏說。

“選出國君，又是為了什么？”

高子虎說：“讓國家能夠更好、更穩定的延續。”

姒安點頭，“所以，選擇繼承人，本質上是為了國家的穩定發展和延續，沒問題吧？”

毛贏點頭。

“新的問題來了，國家的穩定和延續，需要怎么實現？”

高傒說：“選擇合禮、賢明的繼承人。”

姒安說：“合禮能夠穩定國家，賢明能延續國家，是嗎，老師？”

“不錯。”高傒說。

“所以，繼承人需要具備兩個特質，一是賢明，二是合禮。”

毛贏點頭說：“嫡長子能解決合禮，賢明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沒有辦法統一。”

“老師覺得，嫡長子繼承制如何？”姒安問道。

高傒思索許久說：“很穩定，但也很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