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傒重新坐下說:“你想說的我都明白,我們繼續說思齊城?!?
姒安在高傒身旁坐下。
“沒什么好說的,姜諸兒打算什么時候建,我就什么時候建?!?
“城邑大小,人口數量,哪一樣不需要商量?”高傒笑罵道。
“城邑大小,合適就行,人口齊國多遷徙一些,否則彌水以南的土地沒人種,感覺虧了?!?
霸主國家,無一例外都是人口大國。
齊國人口眾多,多要一點也沒關系。
“小財迷,三句不賺就是虧了。”
姒安嘿嘿壞笑,“老師不打算幫我抬一抬?”
“我可是齊國卿大夫?!备邆萘x正言辭。
“就當是馨兒妹妹的嫁妝。”
“少來。”高傒哭笑不得,嫁個女兒,反而成姒安勒索自己的籌碼了。
“我是不能說的,要避嫌,否則給人把柄,思齊城都可能泡湯。”
“哦,”姒安光想著占便宜,忘記還有反對派了,“老師說該怎么辦?”
“只能我厚著臉皮去請國子先生幫你了。”
“謝謝老師?!辨Π糙s忙道謝敲定,不給高傒提條件的機會。
“你覺得,要怎么說,姜諸兒才愿意把土地給杞國,而不是聽反對一方的?!?
姒安想了想,愈發覺得公孫無知這個壞蛋不簡單,他的確在送彌水之南給自己。
“看來今天公孫無知給我送了一個大禮。”姒安笑道。
“說說看?!备邆轁M意姒安的答案。
“公孫無知許諾給我彌水以南,姜諸兒肯定不會覺得自己比他差,一定會同意,只是具體操作還需要考慮?!?
“說說你和公孫無知的交談內容,明天我去幫你譴責他?!?
“不用我親自去?”姒安還想多夸姜諸兒幾句,說不定他一高興,朐邑也給呢。
“你去有攜恩求賞的意思,會讓人覺得你靠出賣公孫無知換取利益,對你的名聲不好。
我是你的老師,關心你,替你去罵公孫無知,才是合理的辦法。
然后國子先生順勢勸說姜諸兒將彌水南岸送給杞國,我再補充和你交流的結果,提出思齊城,姜諸兒一定會同意?!?
“然后國子先生再幫我抬價?”
高傒白了姒安一眼,政治手段差到家了。
“我只要說,你想把思齊城打造成齊杞兩國的象征,國子先生補充一句杞國沒錢沒人,姜諸兒自己都會下令,盡全力建設思齊城?!?
姒安馬上就想明白了。
姜諸兒那么好大喜功的人,有宣傳自己功績的機會,肯定會盡全力投入,說不定,思齊城建設好了,他去看,還不滿意,需要加大投入呢。
飄了的人,就是這么好算計。
“老師身為齊國卿大夫,這么挖齊國的墻角,補貼杞國,會不會心里有愧?”姒安賤賤地問道。
“干脆思齊城也別建了。”泥人還有三分火氣,被徒弟這么調侃,面子還要不要了。
“老師別生氣,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國懿仲大夫為什么會如此幫我,會不會對你們造成心中的負擔?”
“我們打算用改良文字為姜姓女子洗清惡名,姜諸兒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也會支持,你不必擔心我心里有愧疚。”
“原來如此?!辨Π颤c頭。
“還有,姜諸兒沒有合適的女兒聯姻,他想把你和馨兒的婚事辦成齊杞聯姻,高氏是齊國國姓的分支,還未出五服,有這個資格。
這樣一來,你和馨兒的婚事就會上升為國與國之間,他作為國君,也要送嫁妝,思齊城和彌水南岸,會以嫁妝的名義送給杞國?!?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高傒的頭皮都是麻的,他真怕姒安拒絕,姜諸兒那邊不好交代。
“既然是國與國的聯姻,齊國其他臣子,是不是也要送禮?”姒安問道。
高傒被姒安的貪財干自閉了,這次是真自閉了,一句話說不出口。
“老師怎么不說話?”
“你要我說什么,小財迷?”
姒安撓頭尷尬一笑,“好像是有點過分了?!?
“說一說你和公孫無知說了些什么吧?”高傒不想和姒安談錢,丟人。
“他讓我提要求,我說要彌水以南,他答應了?!?
“然后呢?”
“我問他,需要我做什么,他說讓我等消息,我繼續追問,他讓我滾,老師明天我能不能親自去罵他?”
“沒必要,我去就可以?!?
“我咽不下這口氣,”姒安越說越氣,“他就是個神經病,用齊國眾臣討論的結果敷衍我就算了,還讓我滾,我忍不了,我要親自得到齊公的允許,然后弄死他!”
最后的“他”字,姒安是喊出來的。
高傒還是第一次見到姒安起殺心,想干掉一個人,他難以想象公孫無知究竟傷害姒安多深。
“消消氣,公孫無知是僖公的心頭肉,姜諸兒都拿他沒辦法,你說了也沒用?!?
“老師要幫我罵得兇一點,就當是……”
高傒插話說:“馨兒的嫁妝,我知道,我會往死里罵他,滿意沒?”
“這還差不多了?!?
“既然差不多了,解釋一下什么是‘神經病’,明天我用這個詞罵他。”
“就是腦子不正常,有病的意思?!?
高傒點頭,“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去辦,你不許瞎搞?!?
要是姒安和公孫無知私下打起來,那就麻煩了。
“我明白,絕對不給老師添麻煩?!?
高傒點頭,說起杞國來人一事。
“你去隰家莊子的時候,杞國的淳于己大夫來商量婚事,你沒在……”
“老師和淳于大夫商量就行,不需要用那些復雜到讓人頭大的禮節來問我,我都同意?!?
高傒還能怎么辦,只要他不悔婚,當然是原諒他。
“你對禮節不滿意?”高傒問道。
“我可不敢,”姒安趕忙拒絕,這口鍋他背不動,會要命的,“只是能躲就躲,太麻煩了,禮節表現出足夠的尊重和嚴肅足夠了,搞那么復雜,不利于禮的傳承,我不敢不滿意,不代表后人不敢,總會被改的?!?
若不是高傒問,他甚至連“不敢”都不敢說。
這年代無禮可以開啟戰爭的,杞國作為夏朝后裔,禮都不尊了,可以不當作武王的顏面,是可以滅掉的。
“你別害怕,我還能害你不成?”高傒說。
“老師想說什么?”
“杞國是夏朝后裔,是武王親封,專門祭祀大禹的國家,杞國可以遵循周禮,想用夏朝的夏禮祭祀,天子也不好說什么,因為你是夏禹后裔,在祭祀夏禹,明白嗎?”
姒安眼前一亮,“老師的意思是,杞國可以不用周禮?”
高傒點頭,“但你不能不祭祀,不祭祖,這些屬于無禮的范疇?!?
高傒真怕姒安嫌麻煩,全部取消了,那樣樂子就大了。
在他眼里姒安那么怕麻煩,說不定真能干出來。
“怎么會,”未來都要祭祖的,姒安怎么可能敢取消,“只是夏禮,我也不知道復雜不復雜,說不定公父都不記得多少了?!?
高傒第一次覺得姒安這么蠢,飯都喂到嘴邊,張嘴都不會。
“你是夏禹后裔,夏禮你說了算,只要說是從古卷里找到的,隨便你怎么編,就算其他國家真有夏禮的記載,你說是假的,或者不對,沒人能懷疑,你才是夏禹的直系后人,他們算老幾,敢說你的夏禮不對?”
說杞國夏禮不對,與說周天子的周禮不對,是一個道理,腦抽的人才會質疑。
姒安恍然大悟,還得是高傒啊。
換作他,想都不敢想這些騷操作,更別說發現其中的漏洞。
姒安高低得給高傒磕一個,這個信息太重要了,否則他構想的“軍魂殿”、“紀念碑”啥的都不知道能不能建,有這個辦法打底,還有什么能阻攔他?
姒安五體投地地大拜,讓高傒想不通。
這么簡單的道理,拜得這么隆重,剛才幫忙謀劃彌水南岸,建思齊城都沒這個重要?
“這個問題值得你大拜?”高傒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當然,我煩那些復雜的禮節好久了,為此我還特意說多游學一年,就是怕回去,公父禪位于我,我要面對那些幾天幾夜都忙不完的禮,現在老師幫我解決了,提前回去也不用擔心了,公父不同意更改禮節,我就不接受?!?
高傒徹底自閉了。
別的父子為了那個位置,干掉自家兒子(父親)的混賬大有人在,這對父子居然互相推脫。
老爹不想當君主,只想禪讓享福。
兒子嫌禮儀麻煩,不想要,為此都躲到齊國來了。
真是一對奇葩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