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已經八月初五,高傒一行人已經出門半個月。
李克都收到兩封信了,姜馨居然一封信都沒有寄來,姒安隱約感到不妙,自己的“無禮”行為好像過頭了。
吃過早食,等姒安和李克補滿最后兩個空缺,高傒帶著眾人回臨淄。
侍衛的家人還在原莊子居住,等到女兒們正式出嫁,他們才會作為陪嫁,跟著李克和姒安去杞國。
那時候,就要他們自己養了。
老馬識途,因為戀家。
馬車的速度比出發時快一些,但也要下午才能回到臨淄。
路上,高傒不放過師徒齊全的機會,讓所有人分享此次出行的得失。
難熬的歸途,因此變得有趣起來。
剛過申時(下午三點),車隊提前抵達臨淄。
姜語和姜馨一起,在大門口歡迎父親兄長回家。
高傒沒高興太久,姜語就和李克并排而走,姜馨好一點,也是和姒安若即若離。
老父親傷透心,讓眾人散去,悶悶不樂回書房自閉去了。
“你都不給我寫信。”姒安知道姜馨為什么不搭理自己,決定倒打一耙。
“不給‘無禮’的人寫信。”姜馨氣鼓鼓地說。
“都是我的錯,以后我一定當一個正人君子。”姒安認真說。
姜馨這才露出笑容,塞給姒安一疊絹帛。
“我要去陪父親,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見。”
姒安給個臺階下,姜馨立馬往下走,不,走太慢了,應該是往下“滾”。
這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即便在后世,都不多見。
“明天再見。”姒安笑著揮手道別,回去讀信去了。
小棉襖要去安慰老父親,這種善良行為,姒安當然不會阻止。
回到院子里,姒安讓粟給侍衛們安排住所,院子里的空房稍微擠一擠,足夠住下二十人。
他們是侍衛,不能離姒安太遠,也不用住單間,擠一擠,反而更容易培養戰友情。
不過文字改良小組的辦公地就不能在這里了,得另選一個地方。
這種小事不用姒安操心,李克會安排好。
別看他才進門就和姜語眉來眼去,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該做的事,他記得很清楚。
姒安打開第一張絹帛,一看就是姒安出發當天寫的,雖然時間落的是第二天。
通篇沒有半點感情,全是在指責姒安不講“禮”,還給姒安科普他的行為為什么“無禮”。
姒安看著忍不住想笑,又覺得可愛。
第二張還是指責,開始有思念的成分,日期是姒安離開后第一天。
一天寫“兩封信”,姒安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第三天開始往后,開頭統一指責姒安不給她寫信認錯,導致自己拉不下臉寄信,后續是表達思念,提醒姒安要照顧好自己。
最后兩封,終于不再控訴姒安不寫信,而是開始期待姒安回來,還自問自答,猜測姒安也在思念自己。
姒安,仿佛看見姜馨右手拿筆,左手托腮相思的畫面。
“寧可相思成疾,也要堅持原則,卻又點到為止,是個好姑娘。”姒安笑道。
姒安小心收好絹帛,打算等以后都有孫子了,再拿出來取笑她,讓她以奶奶的身份,體驗一把少女時期的社死。
姒安躺下,打算瞇一覺,腦子里全是姜馨和她的信。
他忍不住去回憶可愛的詞句,越睡,反而越清醒。
苦睡無果,姒安干脆起床,取出佩劍去院子練劍。
來到門外,侍衛在練習站立,羆站在前排,面對侍衛們,既當榜樣,又當考官,粟不知道哪里去了。
羆非常適合教官這個角色,一根筋的腦子,倔驢的本性,連自己的命都不要的狠人,沒人敢說一句“不服”。
羆不擅長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所以總是身先士卒,用行為告訴所有人,他的態度。
教官都在站,而不是說風涼話,多么暴躁的人才會有脾氣。
二十人的隊伍,排成四排五列,只占據三分之一的院子。
旁邊還有大把的空間,姒安不用擔心誤傷他們。
他擺了一個起手式,只聽見羆大聲呵斥,“有什么好看的!”
姒安大意之下,也被嚇了一跳,好在反應慢半拍,等恐懼傳達到腦子,身體做出反應,侍衛們已經轉過頭,看羆去了,沒人看見姒安也抖了一下。
姒安只好重新起始,卻聽見粟的喊聲,“公子,李克先生讓我通知您,明天的文字改良地點,改在東門二進小院。”
“知道了。”姒安重新起手式。
粟說的東門,在高府東邊,是一扇側門,那邊距離書房遠近合適,既方便交流,也不會互相打擾。
粟的任務完成,重新回到隊伍,羆讓他巡視侍衛的動作,羆背身過去,繼續帶頭。
傍晚時分,訓練終于結束,侍衛們散落在臺階上休息,粟去準備晚食。
沒有人請姒安一聚,姒安打算和侍衛們同吃。
粟讓仆役送來粟米飯,才知道姒安也要一起吃,想回去加點菜。
“不必了,”姒安說,“他們能吃,我也能吃,排隊領飯,不夠再添。”
后面的“不許浪費”沒必要說,這時代的人,若是浪費糧食,他們自己都會干掉自己。
“還不謝謝公子。”粟喊道。
“謝謝公子。”訓練成習慣了,二十人的喊聲都不自覺統一起來。
飯管飽,就足夠他們死心塌地了。
見姒安和自己吃一樣的晚食,他們的心情難以明說。
只要姒安有需求,他們甚至能直接抹脖子,以報答姒安的知遇之恩。
春秋時期的三觀,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反正是吃高傒的,姒安一點不心疼。
粟米飯讓侍衛們敞開肚子吃,菜是有限的,一人一些青菜,兩個雞子,也就是雞蛋。
菜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并不重要,關鍵是飯。
飯管夠,比再加兩個雞蛋更讓人激動。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二十三個人,吃了三大桶粟米飯。
姒安的飯量,和他們比起來,可以忽略不計了。
雖說年齡差不多,但姒安平時吃得好,身體沒有虧空,運動量也不如他們,吃不過他們,太正常不過了。
倒是粟這么能吃,是姒安沒想到的,難道粟也有成為猛將的潛質?
第二天早晨,姒安起床鍛煉,院子里靜悄悄地。
他問粟:“羆和衛隊呢?”
“羆帶他們去臨淄城外訓練去了。”
“你不去跟著,羆把他們練死了怎么辦,羆沒有分寸,你不是不知道。”
粟笑道:“他們去鍛煉公子說的耐力,路線是我規劃的,不會有問題。”
“羆是頭倔驢,臨淄城遍地是貴族,我不放心,以后你也跟著去,等宋文能接替你的位置再說。”
宋文最初的培養定位,就是和達官貴人打交道的,交給他,姒安放心。
“公子身邊需要……”
粟還沒說完,姒安說:“高府仆役多的是,不缺你一個。”
“是,公子。”
“粟,你要學會轉變自己的位置,你現在不是侍從,而是我的左膀右臂,平時無事可以干一些侍從的活,但關鍵時候,你要站在最需要你的位置,明白嗎?”
“粟明白了。”
示意粟去忙,姒安開始晨練,然后去東門二進院吃早食。
姒安是除了毛贏以外,最晚的一個。
五個人一起吃過早食,靜待毛贏的到來。
姜語忍不住問姒安:“你們一起去的,為什么你還是白的,他們一個比一個黑?”
“他偷懶了。”李克和己季統一說。
“我偷懶?”姒安指著己季罵,“狗東西,大聲告訴大家,我們兩個,誰干農活更快?”
己季明顯愣了一下,一時間,不堪回首的記憶夾雜著痛苦,噴涌而出,還無法反駁。
“你。”己季欲哭無淚,早知道不和李克串通了。
“誰下地干活了。”
“我和你。”
“大師兄呢?”
“一直在老師身邊偷懶。”
“喂喂喂。”
李克急了,說好的統一戰線,見面拉稀就算了,還揭老底,李克服了己季了。
“話不能亂說,”李克解釋道,“我曬成這樣,可不能算偷懶。”
姜馨笑道:“我就說嘛,姒安哥哥不是偷懶的人。”
“哦,”姒安明白了,“原來你們打算聯合起來騙我家馨兒,馨兒那么聰明,才不會上當。”
“就是。”姜馨用力點頭。
“語兒,馨兒什么時候成姒安家的了?”李克說。
“馨兒說是不是?”姜語笑道。
姜馨的回答非常干脆,“是。”
李克笑道:“那語兒也是李家的人了。”
“還不是。”姜語掩嘴笑道。
李克臉上肉眼可見的褪色,雖然知道姜語是故意的,但他也想得到明面上的認可。
“什么還不是?”毛贏到了。
他也黑了,看到姒安依然白白嫩嫩,隨口問道:“小師弟……”
姒安一臉無奈,咆哮道:“我只是曬不黑,我還下地干活了,比己季都快。”
己季無故躺槍就算了,還要接受毛贏質問的眼神,屈辱點頭。
毛贏哈哈笑道:“沒想到小師弟居然精通農術,改日我們一起交流交流。”
姒安搖頭說:“農術,我只是略懂,若是討論一下農具的使用,我倒是有些心得。”
“如此正好。”毛贏說。
“好什么好,先忙正事。”李克才被姜語欺負,一肚子不舒服,看誰都不爽。
姒安添油加醋,給毛贏講清楚前因后果。
李克自己都笑了,也不知道是姒安幽默,還是被姒安誹謗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