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測風云。
第二天,天還沒亮,雨就一直在下,姒安回不去了。
雨其實并不大,而且也會停一會兒,然后又接著下。
問題出在路上。
被雨水浸泡的泥土路,能陷下去半個輪子。
貴族又不可能和苦哈哈們一樣,光著腳亂跑,只能等雨停,讓奴隸先鋪好路,他們才能回去。
姒安只覺得從杞國來齊國真是幸運,一滴雨水都沒有,否則被困在荒郊野嶺才是難熬。
“小師弟放心,雨今天就能停,明天路面干一些,讓仆役提前整理好路況,中午就能回去。”
“伯平兄如何知道明天沒雨了?”姒安怎么看都覺得明天停不了,烏云太厚了。
隰伯平笑道:“家里沒幾個觀天象,知風雨的人,怎么種糧食,小師弟若是需要,來日回杞國,隰家送上幾個隨行。”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其實我更想要幾個堪輿師。”姒安笑道。
“堪輿師,隰家也沒幾個,送一個可以,多了隰家堪輿師也得斷代。”
原來,隰家家臣中,就有一戶是堪輿師,老堪輿師有三個兒子。
老大自然是要接替父親的衣缽,留在隰家,老三尚且年幼,只有老二可以送去杞國,也算是開枝散葉了。
姒安笑道:“一言為定,記得讓老父親好好教,若是不如大哥,我是不同意的。”
隰伯平哈哈大笑,不怕姒安要多好,只怕他不想要。
“小師弟放心,到時候,大哥小弟,你隨便挑。”
隰家有的,高家都有,姒安沒有開口向自己的老師討要,而是問隰家能否送一個人。
隰伯平當然能領會姒安的意思——姒安把隰家當朋友。
兩個家族友誼的開始,不就是從利益糾葛開始的嗎?
陰雨蒙蒙的天氣,農(nóng)人也做不了什么,都在各自的茅草屋里休息。
對于奴隸,這是上天的恩賜。
隰伯平也是個妙人,特意找來兩位四十多歲的老農(nóng),一來是詢問今年的收成,二來也是給姒安一個了解的機會。
作為隰朋這個未來杰出外交官的兒子,隰伯平的察言觀色自然不會差。
姒安對困在莊子里感到煩躁,他能感覺到,所以便想著找?guī)讉€人說一說莊子的情況。
沒想到姒安竟然會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感興趣。
索性叫來各種職業(yè)仆役,只要姒安感興趣,就詳細說一說,權當打發(fā)時間了。
這些最基層的信息,姒安在高府是學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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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氣正如隰伯平所說,轉晴了,而且是萬里無云的藍天。
“這個天氣才適合豐收啊。”姒安笑道。
“是呀,”隰伯平接話說,“今年又是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年。”
對于隰伯平嘴里的風調雨順,姒安不置可否。
在他眼里,那些種地的人不挨餓,才是真正的風調雨順。
他們的角度顯然是不一樣的。
不過姒安也沒有強求隰伯平要和他一樣,關注底層國人和仆役的生活質量。
春秋時期,奴隸時代,說這些話只會被當做瘋子。
好好學習,回杞國建設自己的國家,善待自己的國民。
當杞國沒有因為分給國民和奴隸過多的糧食而削弱,反而因此越變越強。
那時,奴隸主們自己就會解放他們的奴隸,進入封建時代。
才到午時(十一點),仆役回來報信,路上的水坑、泥坑已經(jīng)全部填好,車馬可以通行。
姒安終于可以回去了。
車夫似乎知道姒安急切的心情,不斷催促拉車的馬匹加速。
回到臨淄城,時間預計快了將近半個小時。
馬車先送姒安回高府,然后才送隰伯平回家。
“安公子,家主讓您回來去他的書房一趟。”
姒安不用想都知道為什么,改良文字才剛開始,自己就跑出去了,一去三天,挨批也是應該的。
外出三天,他收獲良多,挨批評也是值得的。
高傒的書房,家宴那晚姒安已經(jīng)去過,不需要仆役帶路,自己就過去了。
來到書房門口,門是敞開的。
“老師,我來了。”
“進來吧。”
高傒正在記錄什么,看到姒安,這才放下筆。
“知道我叫你來,是為了什么?”
“知道。”
“說說看。”
“我不該在改良文字剛開始的時候四處亂跑,而且一去就是三天。”
高傒等了一會兒,“沒了?”
姒安懵了,“應該沒了吧?”
高傒忽然用力拍案幾,由于太突然,姒安都嚇了一跳。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有多危險?”
姒安正準備說話,高傒先開口了。
“你們是去城外,遍地都是野人,被野人組成的強盜圍攻了該怎么辦,一個羆能保護你?”
姒安準備道歉,高傒接著說:“就算沒有野人,若是隰家想除掉你,你屬于羊入虎口,一個羆,一個粟,能做什么?”
姒安訕笑道:“我覺得隰家還是可以信任的。”
“所以你用命去賭?得虧隰家沒打算刺殺你,否則找一批人把你干掉,到時候推給野人,我連報復的理由都沒有。”
“徒兒知錯了。”姒安躬身見禮。
“姜諸兒連自家妹夫都能殺,你在隰家眼里算什么?不要仗著自家有幾分小聰明,覺得別人都會因此而尊敬你,人心不可測。”
姒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最大的問題。
搞了個改良文字,和國家關系密切,得到隰家青睞以后,自己不可避免的飄了,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得到所有人的重視與尊敬。
高傒說的對,也就是隰家人品夠硬,不會嫉妒自己的小聰明。
換一個心胸狹隘的家族,就憑姒安沒有分出改良文字的蛋糕,就足夠別人弄死他了。
“老師,我想跟在您的身邊學習一段時間。”
高傒總算消氣了,“不必了,因為這兩天的雨,粟米收割要耽誤幾天,我和子虎要去巡視土地,敦促下人們收糧,暫時沒時間教你,等我回來再說。”
“我跟著老師走,反正回杞國也要了解這些,現(xiàn)在跟著老師學,總比未來自己摸索好。”
“還記得子虎回來的樣子嗎?這次說不定會更忙。”
“我在隰家的莊子了解過,有心理準備。”
“行吧,今天回去休息一天,明天跟我走。”
“是。”
“杞國的信昨天到了,關于你和馨兒的婚事……”
“老師和阿翁做主便是,我什么都不懂,等老師和阿翁準備好禮節(jié),我只管娶走馨兒就是。”
眼看姒安想當甩手掌柜,高傒也是哭笑不得。
“這有一封你阿翁送來的信,拿回去看,想要回信,明早給我,我一起讓人送去。”
“多謝老師。”
見姒安轉身要走,高傒喊道:“等一下。”
“老師還有事嗎?”
“明天我們?nèi)パ惨暎愣嗫纯茨切┠贻p后生,看上了說一聲,帶走作為你的護衛(wèi),你自己就會訓練,我就不插手了,想要保住小命,就好好操練。”
姒安笑道:“多謝老師,我就知道老師對我最好了。”
“我只是擔心馨兒還沒嫁人,就要守寡,杞國未來的國君,馨兒未來的丈夫,長點心吧。”
“是,”姒安又問道,“老師,我能挑多少個?”
高傒被姒安的模樣氣笑了,“你想要多少?”
“老師給多少,我就要多少,反正以后他們會是護送我和馨兒回杞國的護衛(wèi),馨兒的嫁妝,老師比我更清楚需要多少。”
高傒哪里看不出姒安在用姜馨威脅他,既無奈,又覺得好笑。
“給你二十個,子虎也才二十五個,以后你們回杞國,我會再派人護送到彌水,河對岸,你阿翁也會派人來接你們,絕對安全。”
送二十個護衛(wèi),相當于高傒白送姒安二十戶底細清白的人家,以后當家臣還是奴隸,就看姒安想怎么用。
姒安回杞國之前,高傒還會幫忙養(yǎng)著,不是親爹,勝似親爹了。
“能不能要識字的?”
“滾蛋,想要自己教。”
姒安嘿嘿一笑,趕緊回去看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