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高府燈火通明,國懿仲領著兒子國暉,弟子毛贏準時到訪。
因為要商量具體事務,姜語和姜馨也是參與者,而國氏也是姜姓一支,與高氏本是一家,一家人的家宴,沒人會多說閑話。
至于唯一一個外人——毛贏,那也是國懿仲的親傳弟子,半個兒子。
若不是國懿仲和高傒是長輩,不敢與長輩比較,單論道德之高尚,鹿死誰手還兩說。
所以毛贏混進高家的家宴里,誰都沒意見。
這次家宴,首位放了兩張案幾,自然是高傒和國懿仲的,下方左側加了國暉一人,右側加了毛贏一人。
國暉今年二十三歲,比高子虎年長,毛贏十八,與李克同齡,只有姒安和姜馨暫時“未成年”。
兩家人先是在會客廳見面,然后才入席。
路上看見高子虎始終繃著臉,國暉上前打招呼,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扯動衣服,疼得高子虎齜牙咧嘴。
“痛痛痛,暉哥饒命。”
嚇得國暉趕忙收手,高子虎的額頭已經出汗了。
“子虎這是怎么了,我聽父親說你被抽了,居然是真的?”
“狗東西,你故意的吧。”
“狗東西?這個詞是何意?”
高子虎只聽李克他們說過,具體緣由,他還真不清楚,只覺得罵人還挺爽,就借用了。
毛贏聽見他們的對話,也湊過來見禮,“兩位兄長在說什么,贏是否可以旁聽?”
“不是什么大事,狗東西,還不過來。”李克走過來,順便喊了其他兩個。
正在說話的己季和姒安一同抬頭,相當自覺了。
雙方見禮過后,李克說:“這個詞是姒安先說的,你們問他。”
姒安也是無語,這年代的君子都這么好學且平靜嘛?
被罵了都是先詢問出處,有何典故。
不過李克特意叫他和己季過來,就是來認人,拉近關系的,隨即解釋了一遍。
國暉和毛贏都是哈哈大笑。
這年代的嚴肅風格是標準的“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抹脖子都不眨眼,砍人更是沒壓力。
但更多時候,是以玩樂的心態看待事物。
些許玩笑,熟悉的人不會在意。
高傒和國懿仲走在前,看到年輕人依然混成一堆,說笑自如,兩人都欣慰不已。
高氏和國氏算是本家兼同盟,下一代關系密切,再好不過了。
姜語和姜馨也很很好奇他們聊什么,這么開心。
但想到姒安居然不告訴自己,姜馨假裝生氣,不再看姒安,這般小女兒姿態,姜語也是啼笑皆非。
本來她都打算硬著頭皮說了,但聽到姒安都不說,她又猶豫了。
她知道自家父親收徒弟的標準,三個徒弟絕對不會有半個蠢人,姒安不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思索許久才,姜語想明白姒安的意思,確實不能說。
這時候雖然沒有社死這個詞,但沒臉見人,從身披樹葉就開始了,不耽誤姜語理解。
為了防止高子虎討好姜馨,讓自己的夫人去解釋,姜語還特意提醒高子虎,不要麻煩嫂子。
高子虎被嚇出一身冷汗,讓自家小妹社死,高傒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姜馨還未撕開偽裝前,大家都希望姜馨不知道為好,少些煩惱,都沉默不說。
說開以后,姜馨緊接著就在明面上過問,能說又變成不能說了,否則姜馨面子往哪兒擱。
等她嫁人以后,夫妻二人自己解釋吧。
所以看著姜馨生悶氣,姜語只能裝作沒看見,否則又要激起姜馨的求知欲了。
“子虎呀子虎,雖然你在罵我,但我依然覺得這個詞非常生動。”
說著,國暉再來一巴掌,打算將“狗”進行到底。
毛贏笑著替高子虎擋下,“子虎哥哥是真受傷,暉哥就不要趁人之危了。”
這是姒安第一次見到毛贏說話,他忽然理解為何國懿仲的弟子為何也能參加家宴了。
如此善解人意又溫和的人,只會阻止別壞事,怎么可能搗亂。
“要我看,還是毛贏是好人,你們一個個看戲動手的,等我好了……”
姒安都被威脅了,姜馨還能忍?
“哥哥好了要做什么?”
與其他人見過禮,姜馨不依不饒,“哥哥怎么不說話了?”
姜語也過來了,眼睛里的意思很明顯,懂的人一眼就明白了,不懂的人是真不懂。
比如國暉和毛贏,高子虎都當爹的人了,還被家法處置,這個瓜誰愿意錯過呢。
“子虎要不說說?”國暉笑道。
“不可說,不可說,除非我不想活了。”
姒安幫忙說話了,“二位別好奇了,君子勿聽啊。”
不管怎么說,姜馨都是被調侃的人,姒安還沒大度到讓別人取笑自己的未婚妻,而面不改色的程度。
“如此,揭過。”毛贏笑道。
高子虎趕忙向姒安表示感謝,畢竟是親妹妹,一時口誤也就算了,真這么把姜馨當玩笑,他自己都會暴走。
姜馨見高子虎和姒安這么認真,再好奇也不好意思追問了。
雖然還是不知道,但終歸不是什么好事。
慢慢等吧,等和姐姐一般年紀,自然會知道,姜馨如此想著,熄了追問的心思。
一行人來到宴客廳,高傒和國懿仲客套一下,一同入上座。
下方高子虎是主人,國暉是客,自然是高子虎坐左側首位,接著才是國暉,而后是姜語兩姐妹。
右側今天沒有顧忌,自然是李克首位,毛贏次之,姒安第三,己季第四。
今晚是酒宴,是專門商量事情的,所以不存在“食不語”這么一說。
除了姜語和姜馨,其他人都要喝酒。
高子虎雖然有傷在身,但也不能避免,更何況他不想避。
有什么麻煩明天再說,今晚最重要的是把事情說好說清楚。
姒安不是第一次喝酒,這個時代的酒和后世醪糟差不多,度數不高,他甚至可以千杯不醉。
酒過三巡,今天的正事才開始。
李克作為貫穿雙方和事情的主線,講解過程他當仁不讓。
因為國暉和毛贏尚未見過字跡,高傒讓人取來兩張絹帛供他們觀看。
“如此文字,小師弟當真天下奇才。”這是毛贏的話,他隨李克一起稱呼姒安為小師弟。
“確實,”國暉也點頭贊許,“這不僅是字,更是畫,是藝術。”
高傒笑道:“看來大家的意愿都很高漲,那么現在我們探討一下,分工一事。”
說是分工,其實是分功,但都是自家人,這個過程不至于劍拔弩張,都是文化人,心里都有度,都有數。
毛贏起身進場向高傒和國懿仲見禮,“贏自請加入改良文字,還請兩位老師成全。”
國懿仲看向高傒,他真沒想到毛贏想去研究文字,他們都計劃讓他參與編撰了,畢竟毛贏的文筆在場都是頂尖的。
高傒不愧是老江湖,哈哈笑道:“改良文字,姒安才是主要話事人,我也要聽他安排,毛贏,你可是求錯人了。”
國懿仲明白高傒的意思,笑道:“要自請,還不找對的人?”
這個空隙,姒安看向高傒,高傒點頭,表示姒安自己決定,姒安點頭,等待毛贏的請求。
求人和被求的人,都要有自己的態度,這是規矩。
改良文字是高傒的徒弟和女兒,兒子可不在其中。
所以高傒和姒安的想法很簡單,毛贏可以,國暉和高子虎一樣,幫助自家老爹編撰修訂,管理雜事就行,否則高子虎這邊不好說。
國暉和國懿仲會意,各自點頭,等待毛贏的表演。
毛贏轉向姒安見禮,“小師弟以為如何?”
“我曾聽老師說起,毛贏師兄文采斐然,希望師兄能不吝指教。”
“豈敢豈敢,我們互相學習。”
高傒大笑道:“好一個互相學習,諸君,滿飲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