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寶群的辦公室沒什么特別的布置，辦公室中段也擺著好幾張靠椅，分居左右。左右兩排靠椅中間，都夾著一只疑似茶幾的家具，但做工有點糙，看起來像是變形的高腳凳。

辦公間最里面，靠墻擺著一張床，床頭疊著被褥，床尾豎著一只木質衣架。

這些家具看起來像是辛家莊的木工自制，不算精致，但用料肉眼可見的敦實，看著就耐用。

辛寶群把呂俊鵬讓進辦公間，請他坐左排內側靠椅，擺出了很尊重的待客姿態。辛寶群自己坐進右排內側靠椅，和呂俊鵬面對面，又安排老康坐在呂俊鵬下首靠椅相陪。

呂俊鵬看他安排的周到，忙從另一側的外兜里掏出大生產，給兩人各打上一根。

三人點上大生產，煙氣一飄，就好像拉近了幾分距離。

辛寶群開門見山：“明遠說你打算和我們交易臘肉。”

呂俊鵬愣了一下，意識到他說的明遠是老康，點頭道：“沒錯。我過來就是想問一下，你們的臘肉，具體是怎么個換法。”

辛寶群道：“按市價來，我們不想吃虧，也沒想讓別人吃虧。您打算用什么糧食換？粗糧還是細糧？”

呂俊鵬道：“細糧。”

辛寶群猶豫了一下，他其實更想換粗糧，因為那樣能淘換到更多糧食。但仔細想想，他們攢的臘肉不少，換細糧大概也夠用，最重要的是：“怎么個換法？”

呂俊鵬試探道：“我能搞到一批小麥，價格大概1毛3左右。”

辛寶群眉頭緊皺：“1毛3不可能，這太貴了。小麥現價才1毛1分2，再高也高不過1毛1分5去。”

呂俊鵬也不反駁，反問道：“你們的臘肉什么價？”

辛寶群性子板正質樸，整不來那些虛頭巴腦、吹拉彈唱的套路，坦誠道：“豬肉熏制的臘肉，行價基本都超過9毛，高的甚至能到9毛2，9毛3。”

“我們這的臘肉，大多是狍子、黃羊。只有百八十斤野豬肉，也是瘦肉多肥膘少，賣不上價。咱不玩虛的，我可以給你一斤8毛5。你的小麥，也給我個實誠價。”

呂俊鵬依舊沒有回應辛寶群的降價要求，轉口問道：“你們一共有多少臘肉？”

辛寶群聽不到回應，覺得這小孩有點滑溜，好在他這個年紀耐性夠足，耐心道：“今年我們沒少進山，前前后后攢了不少臘肉，加一塊大概有一千二百多斤吧。”

呂俊鵬正在吐煙氣，聽到這話，喉嚨一卡，差點嗆著，順了兩下才緩過氣來。他定了定神，道：“一千二百多斤我吃得下，8毛5的價格也沒問題，現在我們說說小麥價格。”

“小麥行價確實是1毛1分5上下，但你也知道，那些小麥，品質可不怎么樣，九成九都是陳糧。”

“1毛1分2就更沒法說了，那是小麥剛從曬場收起，還沒曬透的價。”

“我這的小麥，我可以這么說，品質就算不是優秀，最少也算良好。而且麥粒保證是烘干曬透的，牙咬下去都是干面，現場隨便檢驗。”

說到這里，呂俊鵬頓了頓，看著辛寶群和康明遠飽經風霜、遍布溝壑的臉。想起一路走過，那些蕭索貧瘠的黃泥草房，喉嚨澀了一下，咽掉了剛想好的報價，咬牙自砍一刀：“最低1毛2。”

辛寶群緊繃的臉猛然一松，呂俊鵬找來前，他們已經接觸過幾個搞鴿子市的人。那些人的出價比呂俊鵬黑的多，而且對糧食的質量語焉不詳。

如果呂俊鵬死咬著1毛3的價格不松口，他們磨到最后，還是會選擇交易。現在呂俊鵬讓步到1毛2，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呂俊鵬報價聲剛落，辛寶群便接話道：“沒問題。按這個價格算，您要準備九千斤小麥。您計劃在哪兒交割？”

“我們希望交割地近一些，因為我們只能趕著牲口運糧，太遠的話，不僅牲口吃不住勁，還容易被截住--”

呂俊鵬擺擺手：“您不用擔心這個。我們廠是正規國營大廠，這樣采購物資，可能不合規，但絕對不違規。不怕查。”

辛寶群聽到他這樣解釋，更覺放松。

呂俊鵬又道：“不過您的顧慮也有道理。畜力有限，交割地太遠的話，路上可能會耽擱很長時間，萬一被人揪著。”

“不怕查是不怕查，但被人拉著掰扯，也挺煩。”

辛寶群點頭。

呂俊鵬琢磨片刻，道：“我可以請廠里的貨車幫忙帶過來。但你們這里太偏了，不可能送到門前。我說兩個地方，你們自己選。”

“一是密蕓附近，潮河南岸。那里有條公路，通往成德方向。我可以請過路的貨車幫忙捎帶上糧食，在密蕓附近放下。”

“二是平菇附近。我可以請去糖山、遷桉一帶的貨車幫忙帶上糧食，路過的時候拐個彎，在平菇附近放下。”

這些都是借口。呂俊鵬只需要暫時關閉納米光能板，把硬幣帶到指定地點，從硬幣空間里轉出糧食即可。

但這些不能對外解釋。以及，雖然辛寶群他們看起來很淳樸，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在前進公社之外擇地交割比較好。

辛寶群考慮的時間很短，不過片刻，便決定道：“我們選平菇。”

呂俊鵬微笑點頭，辛家莊大隊雖然屬于密蕓下的前進公社，但位置在密蕓最南端，距離平菇只有十多里，比密蕓近得多。

又因為辛家莊大隊，行政關系屬于密蕓下的前進公社。即使運糧路上被平菇的巡防隊或者地方民兵截住，只需要亮出前進公社開的介紹信就行，連呂俊鵬保證的軋鋼廠采購證明都不用掏。

證明自己不是壞人就行，解釋都不需要給，辛家莊大隊不歸他們管。

呂俊鵬看商量的差不多了，道：“您看咱們也商量的差不多了，要不把臘肉過一遍秤，看看具體有多少，我也好回去籌備糧食。”

辛寶群又抽了口煙，把大生產煙頭按滅在木碗狀的煙灰缸里，起身道：“行。這樣，我去一隊二隊叫長峰和廣興，明遠你跑一趟四隊，叫宗進來大隊，我們開個緊急碰頭會。”

說罷辛寶群對呂俊鵬道：“畢竟是集體物資，要在支部會議上過一遍。不過您放心，臘肉換糧一個月前就已經形成了決議，今天的碰頭會就是通知一下，讓大家心里有個底。不會有什么阻礙，您在這里稍等會就好。”

呂俊鵬道：“剛好，我趁這個工夫開一下采購單。”

辛寶群點點頭，不再廢話，和康明遠分頭出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