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日，敢這樣說話，幾個腦袋都不夠伺候。

甚至連一旁伺候的姜畢，也嚇得一身冷汗。

若非被扶蘇制止，恐怕他會第一個站出來，斥責此人。

即使扶蘇下令，可以暢所欲言。但眾人也沒想過這么說。

唯獨此人。

扶蘇覺得，此人有點意思，便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被陛下問及姓名，此人喜悅至極，上前答道：

“草民李茂。”

腦子里尋思半晌，實在是想不起有這號人，他低聲問姜畢：

“你可知此人？”

姜畢微微搖頭。

扶蘇覺得有人敢說實話是好事，況且李茂方才的話，并無太多錯漏。

于是，扶蘇笑道：“晉下一輪。”

李茂驚喜，隨即恭敬地跪下磕頭道：

“多謝陛下！”

一千人前來辯法，肯定要精挑細選能為扶蘇所用，大秦所用的人材。

第一輪取五百人晉級，晉級之人可往前五十步。

最后一輪的勝者，則可以在扶蘇十步之內，與扶蘇對話。

未能晉級的，很快會被帶出咸陽宮。

原本，蒙毅打算讓扶蘇歇著，他來甄別前幾輪的辯法。畢竟與一千人對話，實屬不易。

不過扶蘇拒絕了。并表示，這件事他一定要親自來。

一來是對法家有更深刻的認知，另外，他還想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思想比較超前的人。

蒙毅則是作為監察，與扶蘇一同甄選。

有李茂開頭在先，接下來，這幫法家學子的辯論，更加激烈和肆無忌憚。

同時，也更加毫無保留。

至于李斯被處斬一事，似乎逐漸被如何重新中興法家所替代。

半天不到，五百人便被選出來了。

落選之人被帶出咸陽宮后，留下來的五百人，位子往前挪了五十步。

扶蘇笑道：

“眾位皆是我大秦之棟梁，朕希望，眾位能毫無保留地施展才華，為大秦盛世添一份力。”

“明日，眾位好好辯法，朕，想看到不一樣的法家學子！”

“陛下萬歲！大秦千秋萬代！”

暗閣里，李斯老淚縱橫，他壓抑著聲音說：

“大秦重新迎來賢主，實乃天下之大幸吶！”

月兒見李斯這樣，有些于心不忍。

“先生……”

李斯抬手擦去眼淚，欣慰地笑了笑，眼里還有些期待：

“無礙！無礙！”

“老朽只是感慨，若是沒有走錯路，坐在陛下旁邊的，恐怕就是老朽，而不是蒙毅了。”

月兒輕笑：“蒙大人不也挺好的嗎？”

李斯悵然：“是啊！蒙毅比老朽好，他忠于大秦，忠于先王，忠于陛下。”

“而老朽，最終成了權謀的階下囚。”

月兒沒有再說話。

有些話不是她該說該問的。

見扶蘇離開之后，月兒朝李斯微微福身：

“明日再來探望先生。”

說完，月兒鎖上暗閣的門后，離開了。

這五百人，被帶到咸陽宮附近的另一處宮殿。

晉級之后，他們便不用再出宮，明日一早可以直接到咸陽宮，參加第二輪辯法。

作為率先打破辯法僵局的李茂，則是被眾人圍著，不停的夸贊、恭維。

甚至還讓他住了一間最好的屋子。

李茂故作謙虛：

“各位，陛下說了，大家都是大秦的棟梁，只要認真給陛下做事，陛下不會虧待大家的。”

不過，李茂臉上的得意，根本掩飾不住。

而這些學子根本不知道，他們的一言一行，皆被記錄在案，作為扶蘇選人的一個重要環節。

扶蘇回宮之后，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喝了兩壺水才緩過來。

“這些學子，出乎意料的能說。”

姜畢笑道：

“他們敢這么說，也是得陛下眷顧。不然哪里輪得到他們指手畫腳。”

“也不盡然。”扶蘇吐了口濁氣，笑得意味深長：

“他們不說出來，誰又能知道法家所想？誰又敢去輕易改動秦律？”

“朕說出想法，他們自然會去考慮，如何能不大動秦律，又讓朕滿意。”

姜畢有些心驚：他到今日，才知道陛下所圖為何！

以前他一直以為，陛下是找個借口，放這些法家學子進宮，就處斬李斯之事，給他們一個解釋。

可誰曾想，陛下的打算竟然這般驚世駭俗…

“陛下！”這時，蒙毅滿面紅光地走了進來。

“蒙大人。”姜畢回過神，恭敬地喊道。

扶蘇笑了笑：“姜畢，蒙大人來蹭飯了，快去準備吧！”

蒙毅“嘿嘿”一笑：“陛下，臣可不止是來蹭飯這么簡單！”

“哦？那是什么？”扶蘇笑問。

蒙毅興奮地說：

“辯法一事，還真讓臣發現了幾個可用之人。陛下請看。”

說完，蒙毅把竹簡呈給扶蘇。

扶蘇細細看了看，疑惑地問：“這才第一輪剛過，蒙大人怎知，名冊上的人，可堪大用？”

蒙毅小心翼翼收回竹簡：

“這也只是臣今日擬下的初步人選，具體還得看他們之后的表現。”

“眼下臣擔心的是，他們離陛下越來越近，恐有人行不軌之事。”

“雖說是要經過衛兵層層搜查，但陛下不能掉以輕心，還是要加強戒備。”

扶蘇想了想，點頭道：

“蒙大人說得在理。就按蒙大人意思辦吧。”

并不是扶蘇害怕，他身邊有曉夢大師、焰靈姬、赤練等人在，尋常人怎么可能近了他的身？

他只是不想拂了蒙毅一片好意。

端著膳食的宮人很快就來了。

扶蘇和蒙毅今日因辯法之事累得夠嗆，二人根本不顧及形象，狼吞虎咽地吃著，生怕慢一點會被別人搶了似的。

吃完過后，扶蘇拿出幾卷被他畫過圈的秦律，認認真真地問蒙毅：

“蒙大人，你覺得這些圈出來的地方合理嗎？”

蒙毅接過之后，仔細看了看，而后凝重地問：

“陛下是覺得，這些對百姓太過嚴苛，想變通變通？”

扶蘇點頭：“大秦如今正值用人之際，如果繼續照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大秦將無人可用。”

蒙毅思索片刻后，對扶蘇說：

“陛下既然想從辯法著手，那明日便將這些問題提出來，交由那些學子辯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