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倉早已記不得他在這山林中走了多久了,七天?還是八天?或者更久?他不知道。
天上的太陽升升落落,將雙手纏住的藤蔓卻從未解開過,相反,它們纏地愈發緊迫,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條條血痕。
被藤條拽著雙臂,一步又一步踩在略微濕潤的泥土里,他的瘦弱不堪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姜倉心里清楚,他快要到極限了。
自此被被這群人抓住以來,每天能入口的不過幾捧臟水和幾口勉強能夠吞進肚的物什。
最開始一段時間,他的肚子還會每天時不時的抗議,太久沒東西下肚還會感受到如刀絞一般的疼痛。但到了后來,肚子便漸漸麻木了,甚至就連象征性地叫兩聲也不愿意。也正因如此,盡管姜倉的體型從來便算不得壯碩,但如今的他,卻幾乎已經瘦的只剩下一層皮包骨。
能夠支撐他繼續向前走的,除了他心中散不去的仇恨,也就只有他那同樣危在旦夕的小妹罷了。
是的,他還有一個小妹,名叫姜秋,比他還要更小個七八歲,個頭不過到他胸口,如今的情況也并不比他要好。倒不如說,以小妹那不到十歲的年紀,能撐到現在,已經算得上是出乎他意料之事了。
姜倉抬起頭,瞇著眼睛看了看天,晌午正盛的太陽懸掛于頭頂,刺眼的陽光穿過樹冠打在他的身上。他一邊走著,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塊發黑的蕎麥餅,小心翼翼地從其上掰下一小半,再將大的那一半重新塞進懷里。
這是姜倉偷摸藏起來的干糧,也是他最后的存糧了,他捏著這塊比他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干餅,準備將其喂給小妹吃,就像他過去幾天一直做的那樣。
“阿干……”
就在這時,一道細如蚊蚋的聲音于他耳畔響起,姜倉心中一凜,急忙回過身去,卻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半跪在地上,渾身顫抖,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從額頭滾落,在那滿是泥濘的瘦削小臉上沖刷出一道道痕跡,露出下面慘白的肌膚。
“疼…好疼…”
“阿妹!”
姜倉急忙蹲在小妹身旁,想要伸手去抱住她,但雙手卻被藤條緊縛無法張開,
“別怕,別怕,阿干在這里,告訴阿干哪里疼?”
“肚子….肚子好疼。”
聞言,姜倉心里一沉,這不是小妹第一次肚子疼了。約莫兩三日以前,小妹便曾與他說過肚子疼,但當時情況并不如此嚴重,他只當是每日吃食太少,致使她肚子餓的疼。
但現在看來,只怕不是因為餓那么簡單。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姜倉的眼神有些渙散。他不知醫術,更何況就算他是名醫也沒用,畢竟他連解開自己手上的束縛都做不到,又如何救的了小妹。
可是他又想起阿娘死前的話語,阿娘用含著淚光的雙眼注視著他,告訴他,一定要照顧好小妹。
手腕上連著的藤條被逐漸拉直,姜倉知道那是因為他們倆要掉隊了,而在這個隊伍里,掉隊就只有一個結果。
于是他握住小妹那同樣被縛住的雙手,將她的雙臂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準備背著小妹繼續前行。在過去的日子里,每當小妹撐不下去時,他就是這樣背著她往前走的。
只可惜他忘了一點,他的身體早已不復以往那般有力了,長久的奔波將他的體力消磨殆盡,累日的饑餓與傷痛摧殘著他的身體,使他粗糙的皮膚如同樹皮一般緊緊扒在骨頭上。
姜倉抓住小妹顫抖的雙手,剛一用力起身,卻忽的感覺頭暈目眩。他拼命的想要站穩,但身體卻不聽他使喚,像是斷了線的木偶,趁著起身的勢頭無力地向前傾倒。
當他們兄妹二人一同撲倒在地時,捆住雙手的藤蔓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拉住,一直傳到另一端。
而握住藤條另一端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這股異樣的拉扯感。
那是一個面貌丑惡的中年男人,左手握著一把短刀,右手則是纏著藤條。在感受到右手傳來的異樣后,他轉過身,用那細長的雙眼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倒在地上的兄妹二人,扭曲的嘴角露出幾顆黃牙,宛如在看兩只病死的羔羊。
“沒用的小崽子,走不動了?!?
他抬起左手按住左鼻腔,猛地一噴氣,便是一團黃黑的粘稠物打在地上,接著臉上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慢慢走到姜倉身前,舉起那不甚鋒利的短刀。
壓在姜倉身上的小妹顫抖地愈發厲害了,他掙扎著想要起身,但卻怎樣也使不上勁。
姜倉只覺著自己的意識正在離自己遠去,就連原本緊咬著的牙關也漸漸松開。
意識迷離之際,浮現在他腦海中的畫面,卻不知為何是一位頭戴猴皮帽,手持木杖的老人在不停地敲打著羊皮鼓。
姜倉記得,這是村里的釋比,也是傳說中能夠與天地溝通之人,每次村里祭山時都會請他來主持。可是與天地、與山神溝通這份本領卻并沒能救得了他。當整座村莊被火焰吞噬時,他口中時常念叨的經文也并沒能將其熄滅。
為什么自己會想起他?姜倉也不知道,但他卻不禁學著那位曾經的釋比的模樣,在心中向上天祈禱。
如果山神真的存在,如果天神阿爸木比塔真的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喚,請救救他和他的小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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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比天空更遙遠的地方,屏幕前的張清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光亮。當那對顯示叫做姜倉和姜秋的兄妹倒在地上時,他也不禁覺得有些難受。因為這游戲的畫面實在是太過于真實了,唯一提醒他這不是現實的,是兄妹倆那過于瘦弱的身體。他從沒見過,甚至都沒有想象過居然有人能瘦成這樣,說難聽點簡直就跟小骷髏兵沒什么兩樣。
而這時,他卻突然看見,那走在前面的蠻兵忽地轉過身,走到兄妹倆的身前舉起了刀。這一下可給張清源整急了,就算不論他心里那快要溢出來的同情心,光從游戲本身角度來說,他也不可能就這么干看著自家的人口直接減二。
本來這種經營類游戲前期最重要的資源就是人口,他開局還只有這不到十個營養不良的奴隸,這要是讓這丑漢子一刀砍結實咯,那他這局也就不用玩了。
于是,張清源趕緊進行了他現在唯一會用的操作,將鼠標點在了那蠻兵身上。在那短刀即將落在姜倉脖子上的前一刻,長按的圓圈加載完成,這中年蠻兵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手上的短刀再也無法向下一寸。隨后,他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提起,懸掛在半空中。
張清源能夠清楚地看見那僵硬的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隨后,恐懼從男人面上的每一根褶皺中鉆出,他張開嘴,似乎拼命地想要說些什么,或者只是想單純地大叫,但卻連一絲最輕微的聲音也無法發出。
張清源也想明白了,要想順利接受這頭一批居民,那就得想辦法把這一隊蠻兵給干掉,或者至少也得讓他們把這些奴隸丟在這里不管。
于是他握住鼠標猛地向右一滑,便見那浮在空中的男人如同被投石機擲出的石塊一般,在空中劃出一道軌跡,隨后狠狠地撞上了一旁的另外兩個同伙。那兩人被這巨大的力道裹著一同向一旁飛去,最后三人一并撞上一顆大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盡管食指依舊按在鼠標左鍵上,但張清源卻失望地發現,自己無法再提起這人當流星錘用了,他瞥了一眼左上角的體力條,果不其然,原本綠色的體力條被消耗殆盡,只剩下最后一點點紅色,就好像即將自動關機的手機電池。
而這巨大的動靜自然也吸引了其他所有蠻兵的注意,其中一些人看到了那中年男子被扔出去的過程,反應各不相同但都面露震驚。其他人則是看上去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為何突然就有三個同伴倒在了地上。
造成這一切的幕后推手卻依舊有些心急,因為他已經用光了今日份的體力,但這些敵對的蠻兵們卻不是像準備逃走的樣子。他也試著想要使用之前教程里說過的奇跡,但是那一欄卻整個呈灰色,怎么也點不開。
就在張清源心下焦急之時,那溫柔的新手指引終于再次響起:
“您的子民正在遭遇危險,現在,請施展您認為合適的奇跡來拯救他們吧?!?
隨著女聲落下,那灰色的按鈕也應聲而亮,像是解開了封印一般變為了璀璨的金色。而除了這按鈕以外的其余事物則都變為了灰色,并且仿佛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定格在了那里。
與此同時,游戲的右下角出現一個提示:
完成成就:“第一滴血”,獲得10愿力與10天機。
沒有多看這個冒出來的成就提示,張清源立刻操縱鼠標點擊這金色的按鈕,一瞬間,六個新的欄位展現在他的眼前。
奇跡:
1.天氣控制
2.元素操縱
3.心靈改造
4.賦能強化
5.物質創造
6.使徒召喚
在粗略地查看這六種選項后,張清源對自己現在能使用的奇跡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天氣控制,用處不大,因為他現有的天機最多只夠下一場小雨,再說,真要一場雨下去,這些蠻兵應該沒事兒,但自己那身體虛弱的子民們肯定會沒掉一大半。
元素操縱,有用,但用處依舊不大,原因還是天機太少,最多也只夠殺掉一兩個敵人,比如召喚一團火焰讓他們自燃,倒是可以用來嚇嚇他們。
心靈改造,同樣只能一定程度上改變一個人的思想,而且還不能是那個叫李巨的頭領,因為他的社會地位判定為2階,需要更多的天機。前面這三種奇跡需要消耗天機,而后三種則是消耗愿力。不過目前對張清源來說區別不大,因為他的愿力和天機都只有30。
第四類奇跡,賦能強化,原本應該是很有用的,他的愿力也足夠強化一個單位,但很可惜,這一項只能作用于友方單位。而這些以后將會是他子民的人們,現在,還并不是他的子民,無法算作友軍,屬于中立單位。
物質創造,說實在的,張清源沒太搞明白這個和元素操縱有什么區別,因為只能創造土或者水這些東西,他想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等級還不夠。
最后,思來想去,張清源還是點開了使徒召喚一欄。他現在很需要一個能夠直接干預游戲內世界的手段,這個游戲不同于以往他玩過的其他策略類游戲,在那些游戲中他可以直接給自己治下的子民下達命令,他們也會拼盡一切去執行他的命令。
但這個游戲卻不允許他那樣做,在用完了每天的行動力后,除非消耗愿力或者天機,他就只能在屏幕前干看著。所以他現在急需一個能夠代行自己意志的使者。
并且,從另一方面來說,只要能有一個適合的使徒,即使無法以一當十,嚇跑這些山野蠻兵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畢竟他剛才可是在可召喚的選項中看到了各種妖鬼或是精怪,再不濟也有各式各樣的猛獸。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鼠標敲擊聲,使徒召喚一欄展開在屏幕上。
1.隨機扭蛋
2.指定召喚
3.簽訂契約
可用使徒欄位:0/1
張清源點開了指定召喚,因為他的運氣一向很差,比起不知道會得到什么的隨機扭蛋,他更希望能夠召喚一個切實有用的使徒。
只見兩列選項排列在屏幕的兩側,左側是選擇需要召喚的使徒的等級,從低到高分為FEDCBAS七個等級,右側則是使徒的種類,有動物、植物、妖鬼、機械等等。
張清源先是選擇了F等級,然后發現右側能夠選擇的種類只有動物和植物,于是他再點開動物一項,而這一次,擺在他面前的,則是如同從生物課本上摘抄下來一般的內容:
1.環節動物門/2.節肢動物門/3.脊索動物門......
張清源沉默了。
沒錯,他確實曾在高中時學過生物這門課程,但是到了現在,他對于生物分類這方面的記憶也就只剩下“界門綱目科屬種”這短短的七個字,若要讓他真要去分辨其中的區別...光是想想就已經讓他不寒而栗了。
沒有去雜物間里翻出自己那或許已經破破爛爛的生物課本,張清源使用了一種更便捷也更現代的方法,他打開了搜索引擎。按照百科上的指引,他迅速地選擇了自己最為熟悉的一條路線:
脊索動物門-脊椎動物亞門-四足總綱-哺乳綱
到了哺乳綱,他就可以仔細看一看到底有哪些選擇了。作為一個有著正常常識的年輕人,張清源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找到食肉目里的貓科動物,但令他失望的是,他想要召喚的那些猛獸,譬如獅子、老虎之類的大型貓科動物,全都沒在這里。
“或許是等級不足?”張清源不禁想到,在F級的貓科動物里,他能召喚的最大體型的動物也只有藪貓屬的藪貓,需要6~8點愿力,同時需要占據一個使徒欄位。
而當他切換到E級時,果然,豹屬這個最重要的大型貓科種類終于出現在了他的屏幕上。豹子需要10~30點愿力,老虎則需要30~50點愿力。張清源簡要看了一下,老虎里的蘇門答臘虎便需要30點愿力,他正好負擔得起。
但很可惜的是,所有E級的使徒都需要占據兩個使徒欄位。既然如此,盡管E級除了動物植物還多了妖鬼和機械這兩個大類,也沒必要去查看了。
張清源不禁犯了難,E級的無法召喚,F級的召喚出來大概率是給這些蠻兵們加一頓餐。他只好將目光投向另外兩個選擇。
第三種使徒召喚方式是簽訂契約,這個需要他在游戲世界里找到一個適合的契約對象再與其簽訂契約。理論上來說這種深山老林里確實有很大可能會有合適的猛獸,可是張清源現在根本無法移動自己的視角,又怎么可能去找到一只猛獸來簽訂契約。
那么,答案便只有一個了。
張清源不是很情愿地點開了隨機扭蛋,這種像是抽獎一般的賭運氣類的活動,總是會讓他想起小時候因為開盲盒而浪費掉的一個月的零花錢。
但隨著新的頁面展開,他驚訝地發現,扭蛋界面上赫然寫著:
“第一發扭蛋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