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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不復(fù)初心

幽暗散退,其內(nèi)關(guān)押的巨大之軀逐漸顯化出真形。

只見其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xiàng)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儼然一副古老神話中,騰云駕霧、遨游四海的龍族尊榮。

然而,在它壯碩無比的背脊側(cè)方,卻生長著九片各異其趣、不對稱的羽翼。

額頭之上,那雙本該沖天而立的雄壯之角,不知被誰削去一截,在斷角鱗甲的表面,留下了一道蒼金色的傷痕,

“無邪子,你好大的本事,連絕靈之地都能找到!”

敖震淵豎起金瞳,只覺得體內(nèi)靈力正以驚人的速度流逝:

“打磨了我一百八十八年還嫌不夠,非得讓我本座身死道消,你才滿意嗎?”

“對。”

只見舟自渡手中多出一只外表樸素的木匣,匣中裝有琉璃微刻的山川、河流、島嶼、懸崖、船只、木屋、橋梁、樹林。

“殿下先叛中洲正道,斬?cái)酂o數(shù)修者念想;后覆我天上劍宗,使劍意蒙塵、傳承斷絕。此仇此恨,如刀劍銘心、烈火烙魂,永難忘卻。”

他撥動(dòng)指尖,對微雕的細(xì)微處做了些調(diào)整。

隨即,敖震淵瀉出的靈力,在秦嶺、淮河兩處陣眼的調(diào)動(dòng)下,參與到整座聚靈仙陣的循環(huán)當(dāng)中。

“這般道貌岸然的瘋話,你也說得出口……”

巨龍之首猛地撞擊在囚籠之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隨后,它張開巨口,朝著下方的小船噴吐出熾熱的龍息:

“若不是你封押陸飲溪,讓天上劍宗失去最后一任宗主,今日的局勢又豈會(huì)如此慘淡?”

初時(shí),龍息猶如烈焰洪流,鋪天而來,浩浩蕩蕩。

但因靈壓過于微弱,這股攻勢尚未觸及小船甲板,威力便如強(qiáng)弩之末,銳減至紫府初期修士的一擊。

舟自渡甚至不需要防御。

而使出天賦神通的敖震淵,此刻則深陷靈力加劇流逝的窘境。

“天尊妙算無窮,功參造化……事出無奈,為保師兄性命,我只能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

當(dāng)著舊敵或故友的面,舟自渡回溯往昔歲月,臉上難得掠過一絲惘然。

“但龍子殿下不同。天庭有七位龍尊,你只待羽翼豐滿,自可恩蔭飛升,承接祖輩仙位——”

他將木匣收進(jìn)袋里,目光在剎那間變得冰冷如霜:

“為何還要覬覦劍道果位?”

敖震淵已然維持不住頂天立地般的原形,不僅身軀在縮小,連囚籠也在跟著縮小。

‘無邪子恐怕已經(jīng)看出,本座是天意真龍,生不出奴性,縱使被熬清守鏡煉化萬年,依舊是自己意志的主人。’

金色的瞳孔驟然擴(kuò)張,倒映出白衣青年渺小的身影:

‘他寧愿自損八百,將靈力壓制到道胎,也要把我?guī)虢^靈之地,看來是真存了誅殺本座之念……若不小心說話,本座必然身隕。’

敖震淵神念斗轉(zhuǎn),再開口時(shí),厚沉的龍嗓全然換了副腔調(diào):

“阿渡哥哥,是三弟錯(cuò)了。”

“……”

“三弟昔日之過,不該因天上劍宗式微,而對那不屬自己的果位生出貪婪之念。但是阿渡哥哥,你理應(yīng)比修真界任何人,都更能體諒我的難處才是。”

“是嗎?”

不過短短幾句,敖震淵的體型已然縮減了兩成。

“阿渡哥哥,你不能因?yàn)榇蟮罓庝h、后來發(fā)生的齟齬,否定我們最初的情義。”

敖震淵的神情微微一變,仿佛被某段深藏的回憶觸動(dòng):

“好像快一千六百年了吧?那時(shí)候,我們都還年輕。

“你與大哥作為宗門代表,進(jìn)入尊識古國秘境,在奴傀幻境的重圍中,救下了重傷垂死的我,敖震淵。

“你知道的,但凡修真者,修為越高,愈難以生育。

“我雖為龍子,但上頭還有八位兄長。活得最久的那位大哥,當(dāng)時(shí)已近一萬九千歲。

“他見我天賦異稟,初生百年便修出了三道天賦神通,心生忌憚,怕我日后奪了真龍果位。

“父王母后健在,大哥不敢親自出手,便暗中勾結(jié)密殿閻羅宗,讓他們在秘境爭奪中加害于我。”

講到這里,敖震淵咧嘴一笑:

“當(dāng)然,日后的事實(shí)證明,他的忌憚相當(dāng)合理。”

舟自渡捧起一杯上清靈氣沖泡的晴光綠蘋,淡然道:

“嗯,殿下當(dāng)為勵(lì)志楷模。”

“阿渡哥哥何必出言嘲諷?論逆天改命,誰能比得過你!”

囚禁敖震淵的牢籠,如今已急劇收縮至二十丈寬高,巍峨不再。

而敖震淵的金色瞳孔,亦失去了先前的攝人心魄之光華,顯得黯淡而凝重:

“大哥天生劍種,三弟天意真龍,唯有二哥你,是雜靈根起步。

“那時(shí),大哥好不容易以醫(yī)道法門將我救活,我卻因血親寡恩,心灰意冷,淪陷在求苦道人的奴道仙基【當(dāng)問汝】內(nèi)。

“是你在幻境之外朝我喊話:‘三千年河?xùn)|三千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天不生你敖震淵,真龍萬古如長夜’,‘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

“你又拿自己舉例,講了些‘起點(diǎn)孤兒院、最慘開局、連個(gè)金手指都沒有之類’莫名其妙的經(jīng)歷……

“雖然阿渡哥哥的怪話一籮筐,但我確實(shí)有被激勵(lì)到。

“待齊心協(xié)力破除掉仙基幻境,咱們?nèi)俗龅牡谝患虏皇菤⑷藠Z寶,而是在秘境之中找了座仙宮,燒香結(jié)拜為異族兄弟。”

舟自渡默不作答,靜靜地取氣洗杯。

敖震淵假作難以維持本體,顯露出自己的人形來。

只見他臉龐圓潤,鼻梁高挺,濃密的眉毛斜飛入鬢,透出一股堅(jiān)定與正氣。

“這些往事,我不信二哥會(huì)忘!”

他就這樣站在那里,微紅著眼眶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終于,舟自渡站起了身,走下了那條疑似防御靈寶的小船。

敖震淵心底大喜,面上卻依然保持著哀傷的情緒。

只待舟自渡靠近囚籠,他當(dāng)即自爆洞天,再以龍族秘法收束威力,將爆炸范圍限定在咫尺之間。

如此一來,他雖然失去了肉身,但神魂有天意捆綁,大可轉(zhuǎn)世回東海重修。

而舟自渡作為器修,十有八九會(huì)神魂俱消,當(dāng)場隕落。

“但你漏算了兩件事情。”

豈料,舟自渡雖然離開了小船,卻沒有來到囚籠跟前,而是徑直落入了江水底部,在泥沙與水草之間,點(diǎn)燃了一根器香。

“第一,此界并非修真界附屬的小位面,東海亦非原來的東海。”

“第二,在伶道修士面前,你的演技顯然不過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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