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舟行水上
- 從南宋開始重建修真界
- 陸追潮
- 2327字
- 2024-01-06 23:20:26
虎子發現,自家舟掌柜可能是妖。
起初,他非常感謝舟掌柜的收養之恩。
所以在剛出城的那幾天,不用任何人吩咐,他便主動把各種雜活都干了:砍柴、生火、做飯,還包括駕車和喂馬。
雖然他以前從沒駕過車,對怎么握韁繩和揮鞭子一竅不通,但奇怪的是,馬車一路走得很穩,沒出過任何問題。
這讓十四未滿的虎子覺得,自己可能天生就是塊駕車的料。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到了臨安,舟掌柜養不起他們這么多人,他就去大戶人家里幫忙駕車,賺點錢來補貼弟弟們的用度。
直到上了船,又下了岸,再上了船,再下了岸。
半個多月過去,虎子終于驚覺:
自己這個天生的車夫,好像從來沒給馬兒喂過草料。
“會不會是舟掌柜在我午休時喂了?”
自此日起,他每逢午后便在車上佯裝酣睡,緊盯舟掌柜的一舉一動。
連續五天,舟掌柜都只在樹下或溪邊靜靜打坐。
時間于他,宛若靜止,凝滯在每一瞬息。
別說是喂馬,縱使風疾掠過,卻未能掀動他衣袂一角。
虎子的第一反應是:
“難道舟掌柜是仙人?可是……”
他落街行乞前,曾是瀘州顧家的家生子。
作為知州府上的家仆,他曾親眼目睹過,諸多仙人打坐引氣之姿。
可是,沒有一人能做到自家舟掌柜這般神秘。
隨著觀察的不斷深入,虎子還發現,舟掌柜出發時明明沒讓他們收拾多少東西,卻總能在需要的時候,拿出必備的生活物品。
筆墨紙硯倒也罷了,舟掌柜竟還能在船渡岷江的中途,轉身掏出一壺油、二石米、三斤雞肉、四袋花椒、五桶牛奶、六副碗筷。
要知道,出發前全部的行囊,背在他與老二老三身上。
一路下來,更是沒有到集市上補充過半點物資。
虎子努力保持鎮定,試圖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猜想,這也許是一種他從未聽說過的仙人法術,一種能夠憑空變出物體的神奇能力。
真正使他往不好方面聯想的,是那兩匹怪馬。
在嘉州下船,他們首次入住客棧。
虎子心系那兩匹一看就很貴重的駿馬,唯恐賊人趁夜竊取,于是自告奮勇,提出在小院馬廄守夜。
舟掌柜答應了。
到了傍晚,虎子見其依然不給馬兒喂食,遂自己找店家要了些草料。
相處數日,他自認為與這一黑一白兩匹駿馬處出了感情。
待它們吃飽喝足,虎子本想著坐在草堆上,輕輕撫摸著馬兒們順滑的鬃毛,感受它們那濕潤的鼻子蹭著自己的臉頰。
他記得顧知州家的馬夫,從前就是這么與馬兒培養感情。
誰知,他剛把草料遞到白馬嘴邊,后者似乎被嚇了一跳,張嘴便噴:
“要死啊你!想吃草自個兒去吃!”
黑馬旋即踢了白馬一腳,白馬愣了愣,僵硬地伸出頭,將虎子手里的草料全咽了下去,一口都沒嚼。
虎子匆匆奔向茅房,將濕漉漉的褲子換下。
隨后踏上客棧二樓,尋得舟掌柜:
“您的馬,似乎已修煉成精了……”
此言一出,躺在床上的弟弟們無不瞠目結舌,紛紛嚷著要下樓一探究竟。
虎子阻攔不住,只能抱起一把鐵锨,走在掌柜與弟弟們前頭,重新回到底下小院。
卻見那匹白馬毫無異樣之態,安靜地嚼食著舟掌柜手上的草料,
二子、三子、五子,也紛紛拿起草料去喂旁邊的黑馬。
六子看得心癢難耐,便蹭到二子哥哥懷里,小手靈活地從兜里掏出不愛吃的白蘿卜,悄悄遞給大白馬。
大白馬忽然揚起頭顱,發出一聲響亮的鼻息。
“嘖?!?
隨后,它低下頭,一口咬住那遞來的蘿卜塊,咀嚼得起勁有力。
“馬兒不是妖怪。”
“大——大哥,你為什么說它們成精了?”
虎子手足無措,無法向任何人證明自己方才看到的。
即便有證據,當著四個弟弟的面,他也不能這么做。
當晚,虎子便住在了樓上,不再提守夜之事。
翌日啟程,舟掌柜買回新的車廂,他也不再自告奮勇地駕車。
只在途中掀起過一次車簾,卻見舟掌柜手捧一枚玉碟,靠著車門專心讀著,兩只手碰都沒碰韁繩。
整輛馬車卻飛奔在夔州崎嶇的山道上,行駛得比如履平地還穩。
舟掌柜輕拂玉碟,聲音低沉而冷冽:
“六子要醒了,別讓他哭鬧?!?
言畢,他連眼眸都未曾抬起,整輛馬車便跨過一道懸崖,落在了幾十丈外的對面山道上。
坐在他身后的虎子,心中的惶恐已經完全無法用言語形容。
曾經目睹爹娘因得罪顧家少爺,而被仙法活活鞭打致死的那份痛苦與絕望,此刻在這清冷男子面前,竟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沉重地放下車簾,緊緊擁抱著車內的四個弟弟。
弟弟們年紀尚幼,心思也沒有虎子敏銳。
老二溫柔地將零食送至剛蘇醒的六子嘴邊,如同喂養雛鳥般細心;
另外兩人則孩子氣地爭搶著零食,嘻嘻哈哈地將其納入腹中。
虎子抱起哭鬧的小六,目光轉向車窗外的壯麗山景,想來是死前片刻的幸福。
待到了瞿塘峽岸邊,只見舟掌柜身前的水面上,已經停有一艘大得可以裝下整輛馬車的貨運船只。
夜半時分,孤舟悠然行于水江上。
幾個弟弟都沉睡在鋪有柔軟被褥的艙室之中,面上洋溢著幸福與安詳。
月光輕灑,如水波般溫柔地撫摸著他們的臉龐。
但虎子睡不著。
他手中緊握著一把陳舊的匕首,眼中布滿血絲,緊盯著那位靜立于船舷的清冷男子。
時間于他,依然宛若靜止。
不知過了多久,那兩匹怪馬離開后艙,從虎子跟前經過,分別低首瞅了他一眼。
黑馬眼眸睿智深邃,無言地踱至舟掌柜背后,宛如一名守護者。
白馬目光銳利如刃,輕盈地繞過虎子足畔,仿佛在宣示其不凡之姿。
“真君,西陵峽到了。”
舟自渡的衣袂瞬間翩然舞動,純白勝雪,猶如云卷云舒。
但見其取出一面通體銀白、周身無框的圓鏡,隨手拋入水中。
頃刻之間,江面恰似化為一塊精心雕琢的翡翠,表面光滑如鏡,映射出整片夜空的繁星,美不勝收。
但這番景色只持續了短短瞬息。
瞬間,鏡面深處若隱若現出一座龐大的囚籠,猶如潛龍升淵,迅猛而無預兆地沖破鏡面,矗立于天地之間。
籠中所囚,絕非此界塵世所能想象的生物。
其內關押的巨大之軀,令仰視的虎子只能窺見籠頂的一抹幽暗。
于是,他復又低頭,但見弟弟們被碧綠的流光覆蓋,半點沒有被外界的動靜驚醒。
“怕是不夠掌柜的塞牙縫……”
流光從腳底升起,將他一道凝固在碧綠的鏡面之中。
爾后,舟自渡微微一笑,聲音如風過竹林,傳入籠中:
“龍子殿下,數百年不見,你在熬清守鏡內住的可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