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的農(nóng)田里，一夜之間豎起了一棟高樓，高樓上掛著一個牌匾，名為：尋仙樓。

樓高不見頂，直入云端，雕檐畫棟，都是些沒見過的異獸。

大門緊閉，窗戶緊閉。

門旁貼著一副對聯(lián)：

入我門者，求仙訪道。

不入門者，求己求人。

橫批是：仙門大開。

道童閉眼假寐，很顯然，大門還沒開。

但樓外已經(jīng)圍起了不少群眾，看著仙家手筆，嘖嘖稱奇。

少年人沖在最前面，不敢進(jìn)樓，但離得道童近了些，問他：“道長，人人都可入樓嗎？”

“年紀(jì)未滿四十九歲，不論男女，皆可進(jìn)樓尋仙。”

“那我也可以了？”

帶著小孩子來的莊稼漢喜不自勝，黝黑的臉上寫滿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

“呵，你還是種莊稼吧？就你這條件，還求仙呢。”

有人說些譏諷言語，其實聽得道童說出那句話，眼睛都亮了。

“原來神仙真的要來凡間收徒弟，祖爺爺誠不欺我。”

說話之人是個老漢兒，老淚縱橫，仰天長哭。

尋仙大會和問仙大會同步，百年一屆。

聽說過上次尋仙大會的人，已經(jīng)步入了暮年，沒有了求仙的機(jī)會。

不少老人也擦著眼淚，不只是悔恨還是憐惜。

也有人面目祥和，看著年輕的小孩，步入青壯年的小輩，眼中寫滿了希望二字。

總之小小人群，看遍了世間百態(tài)。

而且還有許多人正陸續(xù)從城中趕來，鎮(zhèn)守幽州城的守軍不知是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此刻身穿玄重甲，守在道路兩側(cè)，并不言語，但震撼之意，溢于言表。

原本有些流竄的賊子想要趁機(jī)作亂，看見守在道旁的兵士們，立馬嚇得縮回了手，將手中的兵刃盡數(shù)丟進(jìn)了田地里。

幾百位甲士分列道路兩旁，即便不說話，也駭人得緊。

他們也屬意人們將尋仙大會的消息，傳播出去。

呂松就藏在人群里，手心爬滿了細(xì)密的冷汗。

他是最早發(fā)現(xiàn)尋仙樓的人。

準(zhǔn)確的說，他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尋仙樓的人。

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他就起床拿著弓箭背著簍，準(zhǔn)備上山打獵。

山上蛇群危險，早早醒來的奶奶為他備好了草藥，叫他捕蛇之余，看看有沒有其他野獸的收獲。

走到半路。

忽見云霧繚繞。

仿佛漫天白云，不是升天而起，而是自天空垂落。

一幢高樓拔地而起。

有道人念著口訣，聽不真切。

片刻之后，云霧散去。

尋仙樓三個字映入眼簾，不知為何，他竟站在樓門口。

道童手持拂塵，瞇縫著眼睛看著他，嘴唇掛著一抹不知所謂的微笑，難辨善惡。

他猛然想起，山間妖怪行鬼魅之事，常以幻覺誘人，于是拔腿便跑。

道童連聲喊了幾句，叫也叫不住。

此時想想，呂松都感覺有點臉紅。

大奉仙朝，官府拱衛(wèi)。

此尋仙樓，必然不是假的。

如果當(dāng)時自己勇敢一點，勇敢一點就好了？

或許自己已經(jīng)踏入尋仙樓，遇到神仙，甚至，被神仙收為弟子了呢？

但如果自己真成了神仙，奶奶呢？

出于少年的羞怯，他甚至不敢抬起頭看那道童，只敢偷瞄幾眼。

他總感覺，那道童有意無意地在看向自己……

如果小黑在就好了。

抱著小黑，他就不怕了。

一早上他就沒看到小黑，不知現(xiàn)在它在哪里？

太陽緩緩升起。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越靠近尋仙樓的地方，似乎越陰涼，一點暑意都沒有。

于是人群慢慢往尋仙樓走，圍在了尋仙樓四周，直到道童伸出一只手，輕揮拂塵，在地上畫線，隔出了一條線圈。

眾人才堪堪停步，面面相覷，不敢再往前走。

仙家手筆，實在震撼。

小小線條看著淺薄，可剛要邁步，便頭暈?zāi)垦＃缤瑝櫲霟o邊深淵。

他用溫醇的聲音喊道：“有仙緣者，踏門便入。無仙緣者，難入仙門。”

“各位若自認(rèn)有仙緣者，自可往前走，這條線攔不住你。但若各位無有仙緣，便是耗盡力氣，也跨不過來。”

這條線看著簡單，其實是一門秘法。

作用，是篩選根骨。

天元大陸王朝無論如何變革，此秘法都能久久流傳。

有個小男孩似乎往前踏出一步，旋即踉蹌了一下。

“啊？！”

他驚呼一聲，睜開眼穩(wěn)穩(wěn)站在了圈內(nèi)。

男童神色懵懂，下意識回頭看，沒有找到自己的父母，再轉(zhuǎn)頭，道童輕輕揮手，示意他向前來。

“去吧，曦兒。”

人群之中，有女子喊道。

男童這才邁開了腳步。

呂松站在圈外，看著男童的背影，眼中寫滿了艷羨。

那個人他見過，是幽州城里一個私塾的小學(xué)童，叫趙曦至。

比他小一歲。

趙曦至已經(jīng)走到了道童身前，準(zhǔn)備去推開那扇緊閉著的大門。

“小松，你還不上前去？”身旁的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可是成仙的機(jī)會，聽人說一百年才有一次。”

“奶奶，我……”

呂松握緊了拳頭，手心滿是汗水。

他現(xiàn)在害怕，不是怕自己不是那塊材料。

他害怕自己真是修仙之才，必須離開奶奶。

奶奶年事已高，無人照顧……

“你怕什么？”奶奶抓住小松的手，“你不是很想學(xué)武術(shù)嗎？仙法你都不想學(xué)？”

“想。”

“學(xué)了仙法，你就能去寧遠(yuǎn)府去問問你爹，你娘去哪兒了。”奶奶輕聲說道，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哀愁。

“我娘。”

老爹進(jìn)京趕考，一去杳無音訊。

留了娘親和自己在家里。

突然有一天，娘說要去寧遠(yuǎn)府找爹，結(jié)果一去，就沒了音訊。

只剩下自己和奶奶相依為命。

往日一幕幕畫面浮現(xiàn)在眼前。

呂松眼眶霎時就紅了。

“你日日照著一本殘缺的拳譜練功，不就是想獨自去寧遠(yuǎn)府，知道你爹當(dāng)了什么大官？想知道你娘到底死沒死嗎？”奶奶說道。

“嗯。”

呂松強行忍住了眼淚。

“奶奶，原來你都知道。”

“想就去啊。”

奶奶推了呂松一把。

出于少年的自尊和羞怯，他沒有把心底想說的話說出口，而是順勢邁開了步子，向前走去。

穿過人群，已經(jīng)有不少幼童和少年越過了那條線。

但被拒之門外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進(jìn)入界限內(nèi)的少年孩童們排成長隊，等待進(jìn)入樓閣大門。

大門之后，藏著尋仙大會的第二道篩選機(jī)制。

有些少年被拒之門外也不惱，昂著脖子往里看。

同村的少年低著頭，顯然已經(jīng)嘗試過，結(jié)果失敗了，見著呂松，勉強擠出笑容：“小松，你也來試試運氣啊？”

“是啊。”

“你試試，能成功嗎？”另外一人說道，呂松并不認(rèn)識，單不妨礙他對尋仙之事發(fā)表評論。

“就連我都……”

話音未落。

呂松捏緊拳頭，往前走出一步。

一股無形的沖擊之力穿過了身體，但他腳步穩(wěn)定，甚至沒有踉蹌半步，穩(wěn)穩(wěn)站在了圈中。

回頭看去，空氣仿佛被什么東西烤灼。

一股無形的屏障將圈內(nèi)和圈外隔出了兩個世界。

老婦人正往前走，想要看看，自己的孫子進(jìn)去了沒有。

心里一急，腳步就加快了幾分。

人群紛擾，還在往前涌動，前面的人不肯讓開，后面的人又在往前推搡。

此一時，仙人百年難得一見，哪肯讓出這絕佳的機(jī)會。

呂松一眼看見了人群里焦急往前走的奶奶，搖手喊道：“奶奶！！”

聽到孫子的喊聲，老婦人腳步更急，左腳絆著右腳，腳下一滑，就要摔在地上。

“奶奶！！”

眼淚奪眶而出。

呂松下意識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然而被結(jié)界所擋，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回彈而來，他屁股著地，摔了個屁股蹲。

來不及撫摸屁股上的痛意，他眼冒金星之間看到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衣衫中，長得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扶住了老婦人，托著她站了起來。

“謝謝，謝謝。”

老婦人連聲道謝，撫摸著心口，小口調(diào)勻呼吸，再抬頭看時，少年已松手，不見了人影。

這人影，好熟悉。

好像一個人？

呂松一聲驚呼。

“小黑？！”

人群外圍，一只小黑貓停下了奔襲的腳步，抬著頭，看著喊聲來處的面目俊秀光頭，猶豫了片刻，旋即跳進(jìn)了他張開的懷里。

“你在這里，呂松呢？”

和尚問道，語氣頗為熟稔。

來者當(dāng)然是許平。

只有他，才能讓一向高冷的小貓貓毫無顧忌地跳進(jìn)他的懷里。

“喵喵。”（去尋仙樓了）

“你怎么這么急著走，是有人追你嗎？”許平問道，四下看了看，不像是在被追殺的樣子啊？

“喵，喵。”（我是妖，不能在神仙面前出現(xiàn)）

小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許平懷里，尾巴一翹一翹的。

“沒事，有我在，別怕。你看，小青跟著我不還好好的嗎？”許平指了指身邊的小沙彌。

小黑當(dāng)即在他的懷里站起來，面露猙獰，隨后臉上的表情逐漸疑惑。

“喵，喵？”（這不是那條蛇，那條蛇身上的味道和它不一樣，而且也不長這樣啊）

小貓迷糊了。

“這就是小青，以后你見了他，就叫他小黑，知道嗎？”許平寵溺地摸了摸小黑的腦袋，隨后又摸了摸小青的腦袋，“你們以后就是朋友了，知道嗎？”

“喵。”（朋友）

“就像你和呂松一樣。”

“喵~”（知道了）

“哇，這貓好黑啊，真可愛。”

一人一貓正友好交流之際，一個臉上一長條疤痕的女子突然沖到了許平身邊。

“這貓好可愛啊，姐姐抱抱。”

“喵！？？？？？？？”

小黑嚇得尾巴都豎了起來，弓著腰尖叫了一聲。

所幸周圍的人都急著往前走，一睹仙人的姿容，沒有在意此地的小小騷亂。

“露簫，你嚇到他了。”

許平掏出扇子，拍了拍露簫的頭。

“給小黑道歉。”

露簫做了個鬼臉，歉意道：“對不起，小黑，我不是故意的。”

小黑這才知道，這人是和和尚一起的，人性化地點點頭，喵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再這樣了，躺回了許平的懷抱里。

和尚的懷里真的好香，好舒服。

“它什么意思？應(yīng)該聽得懂你講話吧？”露簫縮回了頭，但對小黑仍舊很感興趣，就像第一次見到小青那般。

“它說你下次不要這樣了。”

“我？”

露簫捏緊了拳頭。

搬了兩天磚，她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

她眼中斗志昂揚，是時候挑戰(zhàn)一下濟(jì)公的權(quán)威了。

“阿彌陀佛。”圓同及時開口，打斷了露簫的惡作劇念頭，“濟(jì)公大師，我們真要來尋仙大會，招覓弟子嗎？”

“當(dāng)然了，你難道想自己的一身本事后繼無人？死了之后墳頭草比這座樓還高，也沒人來跟你打掃？”許平白了圓同一眼。

“阿彌陀佛。濟(jì)公大師總是一針見血。”圓同面露慈悲，“既然如此，靈隱不過一小寺，金光寺都不能進(jìn)入尋仙樓收攬弟子，我們又如何，有這樣的資格？”

“放心，山人自有妙計，實在不行，咱們就撿漏。”

許平搖著破扇子，抱著小黑貓，穿過人群往尋仙樓中心走去。

“撿漏，也不是不可行。”圓同輕輕點頭，緊隨其后。

露簫牽著小沙彌小青，躬身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看濟(jì)公，喜新厭舊的家伙，看到新的可愛小妖怪就不喜歡你了。”

小青愣了愣，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露簫。

“才不是，濟(jì)公對我很好的。”

一句話噎得露簫臉色漲紅，甩開了小沙彌的手。

“不牽你了。”

“濟(jì)公是好人，你才是壞人。”

小青低聲說道，三兩步跟緊許平，

露簫氣得滿臉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