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那我開始了。”

男子持劍而立，站在了路中間。

看熱鬧的民眾和手上暫時沒活兒的小攤攤主都圍了過來。

和尚很常見但劍俠不常見。

和尚和劍俠遇到，又是一個更不常見的故事。

而且，這和尚還吃肉。

更讓故事平添了幾分玄奇色彩。

就連賣大力丸的江湖客也靠了過來。

“等等，小和尚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子揮劍劈砍，許平連忙打住。

但這一劍來勢洶洶，勢頭已經止不住。

洶涌的劍氣，肆意流淌。

許平有那么一瞬間，要不要考慮避其鋒芒，但想到自己手中的濟公扇，心里便有了底。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劍，已經出鞘。”

劍客男子已拔劍出鞘。

湛藍色法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殘留的劍影如同他這一劍將空氣劃開。

直接劃向了小和尚身前。

而他懷中，正抱著的是蛇妖小青。

這一劍若是砍下來，受傷的卻是小沙彌。

而和尚的手還垂著，沒有拿起扇子，做出任何抵擋的動作。

“小心！”

“和尚，你不要托大了！”

“小和尚，你快躲開！”

有人焦急的大喊。

“快住手！你要傷了那個孩子嗎？”

一把普通的蒲扇還是破的，怎么可能擋得住鋒利的劍芒？

而且，這把劍好像還是一把法劍！？

這劍俠也太不講武德？！

和尚還沒準備好就出手了，連手都垂著，還沒舉起扇子呢？！

而且男子的這把劍，劈向的不是許平，也不是他的扇子。

而是那小和尚懷中抱著的小沙彌！

眾人焦急慌張，都在一瞬之間，有些抱著孩子的婦人還蒙上了孩子的眼睛。

“阿彌陀佛。”

許平卻不慌不忙，輕輕搖著蒲扇。

“锃！”

“哐！”

沒有意想之中的血肉橫飛。

法劍不偏不倚，竟然卡在了蒲扇的缺口上。

發出金鐵相擊的尖銳聲響！

而“哐”的一聲，是男子法劍脫手，倒震而出，踉蹌著后退幾步，撞碎了身后的桌椅，倒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

擋住了？

不，卡住了？

男子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和尚絕對作弊了？！

“這，這和尚，是高人？”

“這扇子，看著就是個普通扇子啊？”

“那把劍是不是有問題？”

“莫不是新型的雜耍班子的引客技巧？”

有人看著倒在地上的男劍俠，覺得不是雜耍班子。

“他，好像真的輸了。”

男子沒有立刻爬起來，而是滿臉不可思議，看著自己通紅的右手，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劍脫手的這個結果。

我堂堂西海劍宗天驕簫楚韓……怎么可能輸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和尚手上？

自己出手的時機，力道，準確度都沒有問題。

為何會被這和尚如此輕描淡寫地防住？

“和尚，你作弊？”

簫楚韓面色不忿，慢慢站了起來，拍打著身上的泥土。

出門在外，儀態要保持。

輸人，不能輸陣。

“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妖邪法術？”

“妖邪法術？我們說好了賭你的劍能不能砍斷我的扇子，你卻搶先出手，要砍我懷里的孩子。”

濟公搖著扇子，法劍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說，是我用歪門邪道，還是你用心不軌？”

許平淡淡瞥了眼男子，有些瞧不起這個年輕人。

他平生最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

尤其是來騙，來偷襲的年輕人。

“是啊，你偷襲和尚，還說人家用歪門邪道。”

“你這不是輸不起嗎？”

“沒想到長相如此俊俏的年輕劍客，竟然是如此心性狹隘之人。”

“要不是和尚技高一籌，恐怕出丑的就是和尚了。”

“就是就是。”

圍觀群眾三言兩語，將矛頭指向了年輕男子。

簫楚韓哪里見過這陣仗，身上逐漸開始發燙，臉上紅成一片。

平日里，哪有人敢嘲諷自己。

要么打不過我，要么打不過我爹媽。

但我又不能對你們這些凡人出手，假若我出手，不僅失去參加問仙大會的資格，可能還會被正道通緝。

想著，他的拳頭已經捏緊，根根骨節都被捏得咔吱咔吱作響。

自己就差一點，差一點可以斬殺那頭蛇妖了……

只要斬殺了蛇妖，一切都好說。

這些人都會被自己狠狠地打臉。

“今天栽你手上，算我倒霉！”

簫楚韓將身上佩劍往地上一扔，看也不看一眼。

“剛才，是我輕敵了。我要和你再賭一局。”

這詞兒聽著有點熟啊，像是我的詞兒。

許平咂摸著嘴巴：“好啊，你要賭什么？”

誒，這句話也好熟啊。

“我還是賭你抱著的蛇妖，我賭我的本命劍，能斬開你的扇子。”

“蛇妖，你在說什么？”

許平搖搖蒲扇，連忙打斷了男人繼續往下說的沖動。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我懷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蛇妖呢？”

與此同時，他搖晃著扇子，使出了一道障眼法。

圍觀群眾眼中，男子的樣貌赫然發生了驚天變化。

他俊秀的臉龐已經化作一個碩大的蛇頭，光禿禿的頭頂著臨時搭起的棚頂，吞吐著猩紅的長信，一對眼睛更是駭人。

聲音也隨著樣貌而發生了改變。

低沉，嘶啞且聽不真切。

“嘶嘶嘶……”

——“這蛇妖雖然已化形，但身上的妖氣不會改變。”

“嘶嘶嘶……”

——“只要讓這小蛇飲下雄黃酒，自然就會顯出真身！”

“蛇妖！？”

但他話音未落，已有更驚訝的叫喊聲壓過一切。

因為眾人耳中，只能聽到嘶嘶嘶的聲音。

“蛇妖？！”

“是蛇妖？！”

“快跑，有蛇妖？？？？？！”

人群一哄而散，作鳥獸狀。

好幾條看家土狗站在原地，面目呆滯，不知道主人們為何突然跑遠，一臉懵逼地看著跑得比自己還快的主人們。

障眼法都狗類不生效，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片刻，兩人身邊便空空蕩蕩。

就連跟著他來的兩名女子都花容失色，頭也不回地跑了。

“蛇妖啊，是蛇妖啊？！”

簫楚韓面目呆滯，看著地上掉落的兩把法劍，愣了幾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寫滿了驚恐。

還大喊著蛇妖！

這兩者聯系在一起，代表了什么？

代表這個看著人畜無害的小和尚，在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便使了一個障眼法。

突然間，他背后瞬間被細密的冷汗爬滿，有種想拔劍自刎的沖動。

“他用了法術？而我毫無察覺？”

“假若他真想傷我，不，殺我，那我不是現在就死了？”

斗法，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便已經開始。

自己自詡天驕，然而在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同齡的小和尚面前，卻單純的如同一張白紙。

“我簫楚韓，輸了。”

自詡天驕的劍客低著頭，拱手道。

“聰明。”許平笑意盈盈：“現在，我懷里這個是蛇妖，還是你是蛇妖？”

“我輸了。”簫楚韓低著腦袋：“但我想不通，你既然法術高超到如此地步，應該知道五百年前妖魔大亂世間。”

“為何你身為人類，會庇佑一個蛇妖？”

“為何，我不能庇護一個蛇妖？”

許平抱著小青，躺在自己懷里的青濂吃飽了飯，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快要睡著了。

自逃亡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許平便輕聲說道。

“五百年前妖魔作亂，自然是有很多人族天驕死在妖魔手中。”

“可，也有些妖族，幫助了人類。”

“可見妖怪里，也不全是壞人。”

至少，小黑和小青都不壞。

“我知道，道不同，自然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濟公長老你佛法精深，我只是好奇，同是佛門弟子，為何那天驕廣濟殺起妖族要不手軟，你卻……”

聽到廣濟之名，半睡之間的小青顫抖了一下。

默默拿手捂住眼睛，堵住了眼淚。

“誰告訴你，我是佛門弟子了？”許平輕輕拍打著小青的背，“我叫濟公，是靈隱寺的僧人。”

“靈隱寺，不曾聽說過。既然你不認識廣濟，早知道我就不和你廢話了。”簫楚韓搖搖頭，自嘲笑笑。

想我自詡天驕，截胡一個小妖怪都如此不順。

原以為輕而易舉就能拿捏這個和尚。

沒想到路上隨便遇到的一個不知名小寺和尚就生不出還手的心思。

或許，我該聽阿媽的話，不該來參加問仙大會的。

想著，他拱手道：“濟公大師，謝過不殺之恩。雖然你現在保住了這個小妖，但不代表你能一直保著這個小妖。”

“我奉勸你，假若是去參加問仙大會的，盡早將這妖孽除去。”

“否則，有很多比我強上幾十倍的人會盯上你，想方設法除去這個妖孽，換取功勛。”

“嗯，我知道了。”許平說道，“你不參加問仙大會了？”

“我？”

“呵呵。”

簫楚韓臉上譏諷之意更濃。

“我，就算了吧。”

說著，不見他腳下動作，整個人便如同一把利劍，散發出無邊的銳利劍鋒，直直刺破云霄，破空而去。

在空中劃了一道銳利的弧線，在云中留下了一條需要時間去彌補的空隙。

自己問劍之心不不純粹。

即便攢滿了功勛，可以去問仙秘境，進去了也只是當炮灰而已。

還是，回去吧……

至于，功勛。

“對？還有功勛。”

簫楚韓在空中轉了個彎，又往東邊去了。

得先把功勛兌換了。

許平看著空中轉了兩個彎的年輕劍仙，有點摸不著頭腦，自言自語道：“本來還想問問他問仙大會，到底是哪個方向，結果他怎么有點腦子不清醒的樣子？”

“問仙大會，到底在哪里呢？”

“唔，我知道。就在泠州城旁邊的一處秘境里。”小青說道，“爸媽，跟我講過。”

“那你昨天晚上還說不知道呢。”

“昨天晚上，那是因為，因為我害怕……”

小青從許平懷里跳了下來，看著溧水河說道：“我們游過去吧？游過去，很快的。”

“你游的話，很快就到了。”

“但我走路，卻要走好久。”

許平說道。

小青跳了跳，看著奔騰向遠方的溧水河：“濟公，你要帶我去問仙大會嗎？”

“當然了，我要問問廣濟，為什么要殺你的爹娘，給你討回公道，好不好。”許平口吻溫柔了起來。

“好。”小青點點頭，“那我們就走過去吧。”

“嗯。”許平也重重點頭，牽著小青，往溧水河上游走去。

藏在灌木叢里的男人女人們鉆了出來，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和尚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雜草叢生的路旁，心中仍有些惶恐。

“這兩個和尚，該不會是妖吧？”

“妖，你沒看見那個劍仙的本事，像一把劍一樣飛到了天上，比那說書先生說的都精彩。”

“那劍仙輸給了和尚，豈不是和尚更厲害？”

“他們，應該都是神仙吧。”

人心重又活絡起來。

世上既然有仙人存在，妖魔好像就沒那么可怕了。

糯米雞攤位上兩公婆急匆匆跑回來，男子看著地上掉落的兩把寶劍，立馬撿了起來，捧在懷里，四處張望。

女子看著和尚坐過的那張桌子，喊了一聲：“杜郎，你看。”

烈日的照射下，桌上茶水的字跡正在蒸發淡去，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出深深淺淺的痕跡來。

若是自己稍不注意，可能就錯過了這些文字。

“那個用劍的撞壞了你們的桌椅板凳，這兩把劍就當賠償。”

“應該值點錢，多的錢就當是讓你們受驚，賠禮道歉。”

字體很飄逸，寫滿了一整張桌子。

隨著女子讀完最后一個字，慢慢蒸發殆盡。

“那和尚，聽說是靈隱寺的高僧？”女子轉頭問道。

“濟公大師……靈隱寺那名字，倒是沒聽說過。”

男子抱著兩把寶劍，恍然間有種不真實的感受。

“他們，都是神仙吧？”

“嗯，應該都是神仙。小和尚是神仙，小沙彌也是神仙。”女子說道，“那劍仙，也是神仙。”

“真正的神仙。”

男子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