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牧和譚哥走在了無生氣的養牛場里，偌大的養牛場只有他們兩個人。二人即使壓低聲音交談，聲音也會傳得很遠，顯得這里非常的空曠和寂靜。

早在疫情第一年，養牛場就支撐不住了。不僅是鄉里的補助下不來，而且到處封路牛肉根本就難以運輸出去。巨大的人力和養殖成本夾擊下，養牛場在疫情第二年就宣布關閉了。

陳子牧剛走進一間大房子，一只蝙蝠就從他的前面滑過，消失在房間深處。

“這該死的蝙蝠！”陳子牧心里咒罵了一句。

二人足足走了一個小時，才將養牛場全部看完。

“怎么樣？這個養牛場，你打算怎么搞？”譚哥抽著煙問道。

“等我回去弄個圖紙出來。”陳子牧喝了一口水，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笑道，“到時候要嫂子來指導怎么建設了。”

“行，反正現在已經放開了，隨時可以開工建設。”譚哥點頭道。

回到基地，簡單的吃過午飯后，陳子牧坐在桌前，結合無人機拍攝的圖像，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終于把圖紙畫了出來。

“這個圖紙得讓嫂子過目一下，查缺補漏，看看哪里還需要修改。”陳子牧想到這，立即將圖紙發給了譚溫慧。

譚溫慧很快發來一條信息：“我先看看，再給你準確的回復。”

在等待嫂子回復的時候，陳子牧泡了一壺茶，望著窗外的藍天白云出神。

樓梯傳來腳步聲，房門被譚秦香推開了。陳子牧扭頭一看，看到譚秦香臉色似乎有些不高興，他隨即站起來迎上去問道：“什么事惹得你不開心了？”

“還不是那個房東，又嚷嚷著漲價了！”譚秦香氣憤的說道。

“不是才重新簽過合同不久嗎？”陳子牧有些詫異的問道。

“還不如擦屁股的紙呢！”譚秦香氣鼓鼓的說道。

陳子牧的臉色冷了下來，本來他想著房東賺就賺吧，不曾想此人得寸進尺沒完沒了了。

“要不是宅基地不能買賣，我哪受你這氣。”陳子牧一邊安慰譚秦香不要生氣，同時心里也下定了決心。

兩個小時后，譚溫慧發回一張修改過的圖紙。陳子牧打開一看，頓時愣住了。圖紙經過譚溫慧的修改，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但陳子牧仔細的看過注釋后，心里對譚溫慧佩服不已。

“好，就按照嫂子的方案施工！”陳子牧回了一條信息。

“收到！”譚溫慧簡單的回復了兩個字。

養牛場改造一事塵埃落定，陳子牧隨即給三個分場的場長去了電話，讓他們明天一起過來基地。

“你找他們過來做什么？不能電話里說嗎？”正在躺椅上休息的譚秦香忽的問道。

“事關重大，還是當面聊比較好。”陳子牧笑道。

“什么事啊？”譚秦香奇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讓他們建樓。”陳子牧端起茶杯笑道。

“建樓？”譚秦香聞言坐了起來，疑惑的看著陳子牧。

“就是讓他們把原來的天地樓拆了，重新建新的。”陳子牧喝了一口茶說道。

“就為了這事讓他們來一趟？”譚秦香不解的問道。

“當然，因為我有具體要求。”陳子牧放下茶杯笑道。

“說來聽聽。”譚秦香好奇的說道。

“我發現有件事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陳子牧沒有說什么具體要求，反而說出一句令譚秦香困惑的話來。

“什么事錯了？我有點糊涂了。”譚秦香抱著薄毯一臉困惑的說道。

“我以為低調行事，別人也會待我如此。沒想到這是錦衣夜行，反而壞了事。在鄉下，定要財大氣粗，才能震懾宵小之輩！”陳子牧淡淡的說道。

“沒錯，”譚秦香聞言點頭道，“你若不露出點狠色出來，別人欺負你是沒邊的！什么‘六尺巷’的故事，那是兩個實力相當的人才會發生的事！”

“畏威而不懷德。”陳子牧淡漠的低語，然后他沉聲道，“阿香，明天起把所有分場的招牌都換了，換成大的顯眼的那種，還有運輸車和公差車都貼上公司的Logo。”

“好！我現在就聯系廣告公司！”譚秦香一躍而起，穿好衣裳就匆匆出門去了。

第二天一早，陳強三人各自開車來到了基地。只是三人臉上都有些困惑，來之前陳子牧也沒有告訴他們今天要聊什么。

陳強三人匯合后，便徑直朝觀景臺走去。陳子牧早就等候在里面，見三人推門進來，便笑著讓三人入座。

“堂哥，今天叫我們來有什么大事嗎？”陳強率先開口問道。

“我想問問，是在鄉里建房子給人的沖擊大，還是在市里買房子給人的沖擊大？”陳子牧端著茶杯問道。

“這個？”陳強三人萬萬沒想到陳子牧會有這么一問，頓時小聲的交流起來。

“堂哥，在市里買房子的沖擊大。”三人交流后，陳強大聲說道。

“哦，說說你們的理由。”陳子牧點頭道。

“面子。”陳強眨著眼睛說道，“在市里的房子越貴，在鄉里越有面子。”

“如此說來，那如果買的是別墅呢？”陳子牧端著茶杯問道。

“那就了不得了。”陳淑萍喃喃的說道。

“到時候別墅豪車一套，在鄉里說話有沒有分量？”陳子牧喝了一口茶問道。

“有，非常有！”陳龍有些激動的說道。

“很好，”陳子牧放下茶杯沉聲道，“我和阿香看好一個別墅區，到時候你們出一半的錢，公司出一半的錢，咱們一起住進去！”

“好！”陳強三人聞言大喜道。

陳強三人興高采烈的走后，陳子牧又找來吳青詢問她的意見。吳青自然沒有意見，這種天大的好事沒有人會拒絕。

“不知道伍佰他們是怎么想的？當初我可是許諾過他能回去XX市的。”陳子牧糾結片刻，還是把伍佰和林婉君一起叫來。

待聽完陳子牧的話后，伍佰和林婉君果然陷入了兩難之中。二人竊竊私語了許久，仍不能下定決心。

“罷了，還是聽老天爺的吧。”林婉君忽然神色堅定的說道。

“婉君，你要怎么做？”伍佰驚奇的問道。陳子牧也好奇的看著林婉君，不知她要做什么。

但見林婉君從口袋摸出一個香囊，扯開袋口的繩子后，從里面倒出一枚一元硬幣。

“這個硬幣是我媽媽幫我求的，她說能給我帶來好運氣。今天我就拋這枚硬幣，請老天來抉擇！如果是字朝上，我們就留下。如果是花朝上，我們就去XX市。”林婉君語氣堅定的說道。

“好，我同意！”伍佰鄭重其事的點頭道。

“那我就拋了！”林婉君右手大拇指一彈，硬幣被彈飛。

硬幣很快掉落在觀景臺的地板上，滴溜溜的旋轉了半天，終于倒了下來。

三人定睛一看，看到硬幣的印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們也去！”林婉君撿起硬幣說道。

“好！”伍佰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高興的說道。

伍佰和林婉君有說有笑的走后，陳子牧摸著下巴自言自語的說道：“財是大了，但氣好像還差了點呢？”

陳子牧沉思片刻，眼睛忽的一亮笑道：“也是時候了！”

龔主管剛剛送完小兒子去學校回來，正在新房子的餐桌邊悠閑的吃著早餐。這套全新的將近兩百平的房子是他用獎金買下的，這是龔主管過去想都不敢想的。

陳子牧沒有食言，他不僅給口罩廠的每個員工封了一個大紅包，還給他們放了一個月的長假。這個紅包之大，足夠他們在XX市買下一套房子。龔主管作為管理層，紅包的金額是其他員工的一倍有余。

“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志不休。”龔主管吃完早餐，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回到臥室，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到口罩廠上班。

口罩廠的員工陸續回到了XX鄉，龔主管組織員工，準備按照計劃開展工作。但龔主管接到了譚秦香的電話，要他組織所有員工，收拾各自行李，準備前往新的工作地點。

一輛中巴車早早停在了樓下，等著龔主管等人收拾好行李下來。房東嘴里一直罵罵咧咧，說這里要扣錢，那里要賠償。

龔主管等人都默不作聲，房東的聲音越來越大，罵的越來越難聽。

“你說要按合同辦事？”一個冷漠的聲音從房東背后響起，他猛地轉身剛要罵出口，但生生咽了回去。

譚哥手里拿著幾份合同，看也不看房東一眼，翻著合同嘖嘖說道：“幾乎是三個月房租就翻一番啊，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簡直是豬狗不如啊！”

房東不敢說話，只是陪著笑不敢出聲，剛才的囂張氣勢早就沒有了。

龔主管等人看著房東前倨后恭的模樣，心里早就樂開了花，動作也快了許多。

眼看龔主管等人全都撤到了樓下，譚哥這才從口袋里掏出一捆錢，放在桌上淡淡的說道：“這是最后的房租，如果你不滿意，盡可以來找我。”說完，譚哥戴上墨鏡，頭也不回的下樓去了。

“譚哥，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啊？”中巴車上，龔主管忍不住朝譚哥低聲問道。

“老龔，你就叫我老譚得了。咱們年紀差不多，你叫我哥這不是這我的壽嗎？”譚哥摘下墨鏡笑道。

“這，這不合適。”龔主管搖頭笑道。

“有什么不合適的？以后咱們都是同事了。”譚哥哈哈笑道。

“什么？以前咱們不也是同事嗎？”龔主管詫異的說道。

“以前名不正言不順，現在是名正言順了。”譚哥再次哈哈笑道。

“不知譚哥，”龔主管看到譚哥臉色不快，趕緊改口道，“老譚你在公司擔任什么職位?”

“不才一個副總罷了。”譚哥嘿嘿笑道。

“恭喜恭喜啊！”龔主管一愣，隨即面帶笑容的說道。他心里可沒有嫉妒，有譚哥這號人在公司，以后在鄉里就不用擔心有人欺負了。

中巴車在沙土路上行駛了一會，便開進了養牛場里。

“咦，這不是養牛場嗎？”龔主管詫異的說道。

“從現在起就不是。以后就是公司的一個分基地了。”譚哥站起來目光炯炯的笑道，“各位，下車吧。”

龔主管等人下了中巴車，看著眼前的一幕，一時都愣住了。但見十幾臺鉤機發出震天的聲音，裝載著各種建筑材料的大貨車來來往往揚起塵土，幾十個工人散布在工地，一幅熱火朝天的模樣。

基地里，陳子牧和賀老板坐在觀景臺里喝茶。賀老板此番來，是來拉蛇下廣東。

賀老板喝了一口茶，感慨的說道：“這批蛇出手，陳總的身家又上了一個層次，真是令我羨慕啊。”

“賀老板說笑了，為了養這些蛇，我也投入了很多，沒有你想的那樣賺了很多。”陳子牧笑道。

“騙不了我的。你整個公司的蛇都出售的話，沒有幾個億的利潤我吃屎！”賀老板搖頭道。

陳子牧沒有說話，只是喝了口茶。

“這些年，變化好大啊。”賀老板忽然神色復雜的感嘆道。

“苦日子已經過去了，將來會變好的。”陳子牧放下茶杯說道。

“沒那么快。”賀老板搖搖頭，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接著說道，“前些日子我下了趟廣東，去看了檔口，也去了解了一下市場。沒有想象中的好。”

“或許是人們還有點忌憚，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吧。”陳子牧慢慢說道。

“不是的，直覺告訴我，就是人們沒有錢了。”賀老板皺著眉頭說道。

陳子牧沒有說話，只是喝了口茶，對于賀老板的判斷，他是認可的。幾年的疫情，工作的不穩定，耗盡了很多人的積蓄。那些沒有積蓄的人，更是舉步維艱。

“不會有什么報復性的消費了，即使有，也是曇花一現，不值得期待。”經歷了此次巨大的變故，賀老板的心性完全變了。昔日那個張狂自負的賀老板，被現實磨平了不少棱角，變得平和了許多。

“至少能活得下去了。”陳子牧淡淡的說道。

“活得下去。對，你說的不錯，至少活得下去了。”賀老板端起茶杯狠狠的灌了一口，苦澀的說道，“你知道嗎，我的那些客戶，只有你，只剩你了。”

陳子牧默然，黃峰那邊傳回的消息也差不多，高峰時上百家的養蛇場，到現在不過四五家而已。其他的，都被時代的洪流吞噬了。

“陳總，你說我們要怎么辦？”賀老板盯著陳子牧問道。

“重新開始，別無他法。等靠要，是救不了這一行的。”陳子牧平靜的說道。

“你就那么有信心？”賀老板狐疑的問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陳子牧目光炯炯的說道，“如果你相信我，就和我一起開創養蛇業的未來！”

“好，我相信你！”賀老板注視陳子牧片刻，重重的點頭道。

賀老板坐車走了，八輛廂式貨車依次駛離了基地，朝著廣東奔去。

“這一條銷售的線算是恢復了，接下來，就是研究的線了。”陳子牧站在觀景臺里，望著白云滑過山巒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