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巷,盡頭。
“杜姑娘,杜姑娘你在么?”
少女發顫的聲音傳入耳中。
迷迷糊糊中,杜秋寒翻了個身,沾了一身的腐草。
“杜姑娘?”
“哎呀...誰呀?!倍徘锖荒蜔┑谋犻_了微紅的雙眼,打了個哈欠。
“這死冷寒天的,出門亂逛什么,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不好么?”
杜秋寒一邊抱怨一邊把雜草挪開,探出頭去,見到來人頓時一愣:“三丫頭?你怎么在這?”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那粉嫩的臉頰上被凍出了些血絲,正抱著膀子不停跺著腳,大概是這樣能稍微暖和點吧。
這女孩兒名叫呂季,家中共有三人,一個大哥,二哥呂仲,而她在家中最小,就只好叫呂季了。
為此,杜秋寒沒少替她埋怨過她那未曾謀面的爹。
這名字取的...要讓這小丫頭丟一輩子人。
而此時,三丫頭正背著一大捆干燥的馬草,眼巴巴的看著她。
這小臉蛋粉雕玉琢,很是可愛。
馬草?給我的?
杜秋寒心頭一緊,趕緊讓開一點:“外面太冷,快進來?!?
小丫頭點了點頭,把馬草推進婚轎,緊跟著鉆了進去。
這婚轎內部的空間很狹小,成年人根本無法站直。
平日杜秋寒自己在這里居住倒還寬敞,可此時多了個人,頓時擁擠了起來。
但多了個人,卻也暖和了些許。
婚轎破了許多個大洞,但都被杜秋寒用泥給糊住了,泥巴一干,倒也給堵了個嚴實。
雖然算不上多暖,但好歹也不會漏風。
如今是白天,光線或多或少能透進來一些。
婚轎里也就還算明亮。
杜秋寒順手把洞口堵住,隨便找了塊馬草垛坐下。
正了正神色問道:“三丫頭,是二郎叫你來的?”
三丫頭凍的生疼,手捧在嘴前,不停的哈著氣。
聞言用力的點了點頭:“對,二哥很擔心你...”
聲音軟軟的。
杜秋寒心里一暖,在這所有人都自身難保的寒天雪地之中,也只有這呂家兄妹還會記掛著她。
杜秋寒看了一眼那成捆的干燥馬草,意味深長的說道:“以后不要再給我送了,起碼...開春之前別送?!?
三丫頭歪了歪腦袋,面露不解。
杜秋寒解釋道:“別把人心想的太好。你看平常時候,那些才子和大員都對我畢恭畢敬,一口一個杜先生叫著。
結果昨天夜里,就有人來搶我稻草了...要不是后來我拼死反抗,說不準我這小車都得被拆掉?!?
見三丫頭似懂非懂,杜秋寒嘆了一口氣:“這草干燥,還是新的。他們肯定會懷疑這草的來歷,這附近幾十戶人家,就你和你哥是賣馬草的,雖然沒多少人知道吧...
但眼下這時候,一斤銀子都未必能換來一斤柴火,要是被有心人給看到了,你和二郎就要倒霉了?!?
杜秋寒語重心長。
忽然,她注意到了小姑娘身上這明顯大了很多的麻布衣,心底一沉。
呂二郎身子本就弱,染上了風寒,此時還把唯一的衣服給了三丫頭...
只怕二郎活不久了...
杜秋寒視線幽幽,轉移注意力說道:
“現在難熬,朝廷應該也沒心思弄什么鄉試。等熬過了這場雪,說不準什么時候咱就考上功名了,到時候...咱讓你們都穿上漂亮的花衣服。”
小姑娘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凍的通紅的小臉也顯得不那么僵。
“杜姑娘你真能說笑,哥哥是男子,穿花衣服是會被笑話的,再說...女子是不能考取功名的?!?
話說到一半,三丫頭的聲音忽然小了許多,眼睛也暗了下來。
早在幾個月前杜姑娘剛搬來這里時,她就常常找這位飽讀詩書的杜姑娘玩。
一來二去,倒也相處的親密無比。
自那時候開始,她就總是為杜姑娘惋惜。
杜姑娘明明這么有見識,這么有才華。
就連城北教書的劉秀才都說杜姑娘有大才。
可...為什么女子就不能考取功名呢?
她畢竟只是孩子,又怎么會懂這些。
杜秋寒撩了撩頭發,揪起一根馬草,把雜亂的頭發束在腦后,又拿起一塊木炭沖著自己鼻子下就畫了道黑印。
像極了一條日式小胡子。
做了個鬼臉:“三丫頭你看,這樣像不像男子?”
三丫頭抬頭一看,頓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道:“杜姑娘這樣可真不好看!”
杜秋寒翻了個白眼道:“瞎說,不好看的是杜公子,可不是咱杜姑娘,咱杜姑娘可最好看了?!?
說完,伸著脖子揚起了下巴。
三丫頭學著杜秋寒的樣子,揚著下巴:“是是是,咱杜姑娘最好看了!”
話沒說完,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這些天積壓的失落一掃而空。
杜秋寒也跟著笑了起來,輕輕摸著三丫頭的腦袋,用手指為她梳理頭發。
三丫頭也不嫌棄她手臟,只是憨憨的笑著。
二人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杜秋寒:“你大哥最近有信寫回來么?”
小丫頭搖搖頭,脆生生說道:“大哥一直在打仗,可能早就死了吧?!?
杜秋寒:“......”
你還真是看得開。
...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快。
不知過了多久,三丫頭忽然“哎呀!”一聲,直接站了起來。
“壞了,忘了時辰了,哥哥還在家中等我呢!”
三丫頭在堵門的腐草上扒開一道小縫,順著看出去。
大雪依然漫天飄落,天色卻有些昏黃了。
焦急道:“杜姑娘,我得回去了,哥哥要擔心的。”
杜秋寒點了點頭:“嗯,記得替我謝謝二郎,他的病我會想辦法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二郎和三丫頭都經常幫助她,三個月前,要不是二郎給了她一口糧吃,或許她早就餓死在了那雨夜中。
那時候,順天還在鬧饑荒。
對此,杜秋寒一直銘記在心。
三丫頭搖了搖頭:“很近的,杜姑娘你衣服太薄,要是送我回去,哥哥知道了肯定又要說我?!?
杜秋寒:“嗯,那你快回去吧。”
話罷,她扒開腐草,讓三丫頭從洞口鉆了出去。
見那小巧的背影一路小跑,一直目送到她消失在了巷口,杜秋寒這才放心的回到轎子內。
坐在柳絮堆成的小軟塌上,杜秋寒欣喜的把那捆馬草抱了過來。
這都是專供軍中戰馬食用的馬草,遠非平常稻草能比。
稻草是稻谷的枯黃莖稈,雖然也能勉強御寒,但實在是又枯又硬,很是扎人。
剛穿越來這里的第一周時,杜秋寒就是睡在稻草堆里的,沒幾天就扎得渾身都癢。
可這馬草就不一樣了。
只有選自半人高的新鮮野草,再曬得半干,才能作為飼馬的馬草。
睡起來不但不扎人,還有一股大草原的清新味道。
把馬草鋪開,杜秋寒想了想,決定編個席背,再編個草鞋,還要編個蓑衣。
雖然肯定不如棉麻之類的御寒,但總好過自己這“新手乞丐裝”。
嗯...大雪后天就會停,最后再編個草帽給二郎送去吧。
得到了冬季新手大禮包,杜秋寒開心極了,一邊編草一邊抖腿,眼睛都笑彎成了月牙。
“生活真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