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并不能穿透黑暗。

反而，隨著篝火的燃燒，暮色好像一下子濃重起來，周圍的黑暗中，更似乎潛藏著無窮的恐怖，亟欲擇人而噬。

剛才的事都已經做完了，顯然，要重新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不然，恐懼會再次占據眾人的心神。

畢竟從之前到現在，從誕生的那個時候起，它就一直沒有離開過。

“團哥。”

方哲重新點了一個人的名。

“現在，你來作為廚師，選幾個人出來，準備我們今天的晚飯。”

“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飯呢，不瞞各位兄弟，我現在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方哲一邊說著這話，還一邊輕輕拍著自己的肚子。

團哥站了出來，在篝火的照耀下，給方哲扯了一個算不上很自然但已經擺脫了木然的笑容，“我也是！”

“那我們今天的晚飯就看你和幾位兄弟了，你們可要正常發揮，不要把它們烤焦了，我不喜歡吃炭。”

方哲道。

“雖然我是賣炭的，但我也不喜歡吃炭！”

江巖道。

“我也是賣炭的，我也不喜歡吃炭！”

江盛跟著道。

兩人還都是笑著說的。

方哲很欣慰，這兩位伙計，終于是活過來了。

而場中的氣氛，也開始在此時離開凝重和沉重，蹣跚但努力地步向活躍：

“我們都是賣炭的，但是誰喜歡吃炭啊！”

“我只伐柴不賣炭！”

“我只賣炭不伐柴！”

“我不伐柴也不賣炭，老子天天逛大街！”

眾人七嘴八舌。

“那到底是伐柴辛苦、賣炭辛苦還是逛大街辛苦？”

方哲道。

“我是賣炭的，賣炭倒是不辛苦，就是拿不到錢，白忙活！”

江巖笑道。

“不是吧，江老大這么苛待你？巖哥，你還不如反了江老大，跟我算了。”

方哲道。

“跟你倒是沒問題，不過你得先打過老大再說。”

江巖笑呵呵，“我拿不到錢是因為我送的都是大戶，他們都是一年一結帳的，直接和老大結。”

“方兄弟，你今年用的炭，也會是江巖來送，到時候如果他找你討錢的話你千萬不要給他，直接一腳把他踹出去就好了！”

江盛插話道。

“踹出去沒問題，只要給我一包養生丸！”

江巖拍著自己的胸膛。

“方醫師，聽說你的養生丸不止能強身壯體，還能……嘿嘿！”

有位黑臉大哥說著男人都懂的話。

“確實如此不假，我可以保證這個不是傳聞，是真的！”

方哲道，“不過，大仔哥，看你這么壯，難不成獨獨下面卻不行？”

眾人都是笑了起來。

氣氛好極了。

“不是，不是，我肯定全身都壯！不需要那個的！”

“剛才不是巖哥說要養生丸的么？”

男人在這個問題上，絕對是要反駁的，哪怕那個地方只有一厘米長。

“那我要是給你的話，你要不要呢？”

方哲笑道。

“他不要，給我！”

“給我！”

“方藥師，給我，給我，我不行的！”

好吧，這是一位勇士，為了養生丸，連自污都來了。

不過也說不定不是自污呢。

燒烤正在進行中，那些大一點的家伙還要不少時間，但那些小的，比如鳥雀之類，卻已經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了。

沒有水，所以今晚的食材也就少了清洗的程序。

今天出來帶在身上的一些壺里的飲用水，所剩已經無幾，剛才處理食材的那些人都沒舍得用其來洗手，而只是把手放在地上的泥土中搓磨。

動物的腥氣，一部分就是來自于血液。

所以此時的燒烤味道，對于方哲來說，并不好聞。

但也只是對于他如此。

對于場中其他的所有人來說，此時，燒烤的香味，都在散發著誘惑。

有人不自禁地深深吸氣，臉上露出陶醉。

而這種行為具有傳染性。

就連江巖都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回味了下，然后才睜開眼睛對方哲道：“方兄弟，今晚的這個，雖然沒有草藥，但好像也很香！”

“那明晚你也吃沒有草藥的，我們其他所有人都吃有草藥的！”

方哲撇嘴。

“那可不行！”

江巖道。

江盛笑。

“明晚，方醫師，我們還有明晚嗎？”

有人幽幽說道。

場中才活躍起來的氣氛，又一下子歸于沉寂。

如同沸水陡地結冰。

更像是一個大大的肥皂泡，突然就破滅了。

這一點都不奇怪。

片刻前的活躍，原本就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努力吹出來的肥皂泡而已，甚至其中很多人平時都沒有這般活躍的。

方哲并沒有責怪，更未在心中生出任何忿恚之意。

場中的這二三十個人，本來就不是精挑細選，甚至，哪怕精挑細選過，一個個都是精英，也難以避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所以，可以說，這樣的情況，原本就在意料之中。

某種意義上，它的出現，甚至是一種必然！

“大家都在想，我們會不會度過今晚這一劫，對吧？”

方哲沒有任何遮掩，正視了這個問題。

沒有人說話。

但所有人都在傾聽。

場中，只有篝火偶爾的噼啪聲，以及，油脂掉落在火堆上發出的那種，不太好形容，但卻能讓人心曠神怡的聲音。

那聲音很好聞的。

不過此時，顯然沒有人會在意那個。

他們都在等待著方哲的回答。

從事發后來到現在，方哲已經是他們唯一的光。

如果這個光熄滅了，那將是災難的徹底降臨。

不要說熄滅，哪怕它出現搖晃，也會讓在場所有人的人心，開始地動山搖。

所幸，這光是穩定的。

無比之穩定：

“你們應該都知道，前段時間，我被江老大帶著去參加了保生堂堂主的壽辰。”

“那么，有沒有人知道，那天壽宴上發生了什么？”

方哲用緩緩的語調，娓娓地說道。

“我聽說過！那天壽宴上，許堂主到了我們桌上時，先是和老大喝了一杯酒，然后又單獨和方兄弟你喝了一杯酒！”

江盛說道。

場中，好些人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此時聽江盛說著這事，他們就和當日壽宴上的很多人一樣，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來。

“那么，盛哥，還有各位兄弟，你們知道許堂主為什么會單獨和我喝酒么？”

方哲目光掃視一圈，淡淡笑問道。

一片搖頭。

這個問題其實方哲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現在必須是知道的。

而為什么在此時提起許純華，自然是因為，需要借用這尊大佛來加重自己的分量。

俗稱，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