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被問得一下愣住，卻又找不出違和感來，看著明日在自己回應后翩然點頭，將袋裝牛奶壓平、卷起、吮吸干凈。

喝完，輕嘆一口氣，揉了揉禮裙包裹下瞧不見贅肉的小腹。

“明日老師中午只喝一袋牛奶？”

“嗯。”

“那，一起去吃飯吧！”香陡然興奮起來，像是終于想起某一重要任務般，“不對不對，有男生有女生——約會？聯誼？總之，明日老師和阿楓想吃什么？”

“豬排飯。”他略有些餓了，一到餓時便想吃些油炸后又淋著醬汁的飯食，豬排飯更是考慮了其他方面之后的絕對優選。

“炒面。”聽來明日應當也是餓了。

“誒——！”小鈴木香興奮的眼神逐漸黯淡，“好不容易在外面吃，不考慮其他的？比如壽喜燒、烤肉、各樣的肉類火鍋……”

“不考慮。”

他搖頭，明日則垂眼翻起自己的手提包。

“那你想吃什么？”

“嗯……蛋包飯？據說有一種店，會在蛋包飯上施加愛心魔法，變成人間美味。”

香思慮起來，突然放棄了先前提議中的所有選擇。

“愛心魔法蛋包飯，咱要吃！”

明日翻出了要找的東西，隨著香的話音落下交遞到夏目手中，“愛心…魔法…蛋包飯。”

那是十枚百円硬幣，上面尚且殘留著明日手心暖上的體溫。

“好哦！”香雙手舉過頭頂歡呼，“兩票對一票！”

明日已經起身。

到夏目意識到自己必須做些什么去阻止她們時，已然錯過了稍縱即逝的機會，只得跟從已經接近音樂廳大門的她們，到街上去找賣所謂“愛心蛋包飯”的特殊餐館去了。

“阿楓！哪里有賣？”

“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

“不知道。”

“那就搜一下嘛。”

他更想搜索附近豬排飯餐館的位置。

“只有阿楓你有手機嘛，搜一下。”

“明日呢？”

“我也有。”

明日從手提包里翻出他見過一面的那臺老式按鍵手機。

“明日老師那個不行啦！”

“是不行。”

“這樣……”

明日隱約有些遺憾地收回手機。尚且攥在夏目手中的十枚硬幣恍然沉重許多。

憶起特價便當，想到袋裝牛奶，念及按鍵手機、百円硬幣，竟讓他忍不住憐惜起來。

終是嘆出一口氣，至此妥協。

“我來吧。”

“快點嘛！”

結果女仆咖啡廳一類特殊餐館一概沒有，傳統賣蛋包飯的餐廳來去方便的也只有一家。

“就這里了！”

“這家店不提供魔法。”

“唔……真的？”

“真的。”

“阿楓怎的知道？去過？”

“沒有去過，但就是知道。”

“什么嘛！有沒有魔法去了不才知道嘛。”

“得得……”

此番爭吵中明日全程保持著沉默，他則一面應付香的糾纏，一面在手機中翻看營業詳情。

那是家裝潢舊式的卷簾門小店，店內足夠干凈，菜單里有豬排飯。

倒是足夠令他心滿意足。

“去這里？”他抬頭問明日。

“好。”

既然如此，也只得去了。

十多分鐘后進了店，點兩份蛋包飯和一份炸豬排套餐。

在側墻旁的四人卡座相繼坐下。

店里顧客對于小店而言頗多，環境略吵，但沒人吸煙。

蛋包飯端來，香便興致勃勃地請店員施展魔法。

幸而那店員竟是懂得——興許應該說不幸才是——服務態度也是一流。盡管一臉為難，卻先是看向面露希冀的明日，又瞥一眼埋頭苦吃的他，最后硬著頭皮念起咒語來。

夏目把豬排飯連同碗邊的最后一粒米都收拾干凈了。米飯顆粒分明、面包足夠松軟、沙拉也很新鮮，即使不要醬汁也足夠美味。

他對這家店沒什么能挑剔的。

香也很開心，因為聽見了魔法，蛋包飯也足夠好吃。

但那店員念咒時眼神同死了一樣，咒語更是磕磕絆絆沒有半點感情投入里面，又哪能讓蛋包飯變得更好吃……

夏目起身付了錢，把那十枚硬幣也一同交付了出去。

到了回音樂廳的路上，明日又從手提包里拿出了兩枚五百円的硬幣來，同樣是伸手遞給了他。

“這是？”

“晚飯。”

明日所提何物他很快懂得，將硬幣收入囊中。

“對喔！”

這里只有香不懂得，卻也只有她最是興奮起來，

“咱們晚上在外面吃耶！一起吃壽喜燒吧！”

“……”

明日眼瞼微垂，繼續在手提袋里翻找起來。

“……明日。”

“嗯？”

“應該付錢時再拿出來。”

“唔……”

明日愈發低下頭去，令他感受到的卻不是源自貧窮的自卑，反而更讓他憶起那日的紙殼。

“害怕同人交流？”

“有時緊張。”

“我呢？”

“現在好了。”

他默然不語。

返程路上僅有的聊天聲也就此中斷了。

回到音樂廳時，第二組的第一名選手已經開始演奏了。

夏目尋到一處能連坐下三人的空位，自發在最里面坐下。

香第一時間要跟進來，臨進時又稍作猶豫，輕咬了下嘴唇，讓出位置。

“明日老師——”

“嗯？”

“你先進嘛。”

在香突然間的催促下，明日不做猶豫，錯身走了進來。

他、明日、香。

下半場的座次于是變成了這樣。

明日身上尚還穿著那襲在臺上彈奏時的白禮裙，烏發如瀑般垂落，遮掩住細頸與透過禮裙細紗依然隱約得見的背。

他在明日即將落座時無意瞧見一眼，竟久違地因此感到些許慌張，眨眼間移開了視線。

少女身上沒有像花見一樣的橙子氣味，或者說屬于洗發水、洗衣劑或是其他人造物所附帶的氣味一概沒有。

或許能夠似有似無地聞到一縷清香；或許即便是這縷無法同世間任何有氣味的事物聯系在一起的香氣，也是從不知哪里的別處傳來的。

臺上不停傳來或歡快或悲傷的、各式各樣的琴聲，卻一概只輕飄飄地掠過他的耳邊，只稍最后一個音符在空氣中消卻，便教他全然忘記了。

直到著一身銀白禮服的花見款款入場，在聽眾席引起一陣交頭接耳的騷動，才終于將他從恍惚中拖拽出來，將注意力重新落在燈光聚集的演奏臺上。

“好漂亮……”

香也隨之驚嘆，話音落下時又連忙掠過夾在她與夏目之間的明日，看向他的臉。

“漂亮嗎？阿楓——”

“是漂亮。”

“姆——？”

“不是你說的？”

“哼！”

香對他如此這般的回復頗有些不滿意了，雙手環抱地悶聲坐下，不再同他說話。

看到花見鞠了躬，在鋼琴前落座，又忍不住接著問他——

“那明日老師呢？”

“漂亮。”

“真心話？”

“不也是你說的？”

“啊呀！那明日老師同她誰漂亮？”

“你又沒說，我怎曉得？”

“我說了你就信？”

“當然信。”

“那就是明日老師更漂亮！”

“嗯，明日更漂亮。”

“這才對……”

香對他點頭，終于滿意了，安分坐下來。

此間坐在他和香之間一句話不說的明日卻突然又開口了。

“我沒有那么漂亮。”

她說。

“啊呀——！”

像與他一唱一和似的，把坐在一旁的香徹底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