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多子家里吃飯不像在皇宮中規矩那么大，自己還沒吃，太監先嘗第一口。

這些和老多子稱兄道弟的人也都是豪爽的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連帶著朱由檢自己的胃口也好了不少，吃了個酒足飯飽。

待到把賓客送走以后，老多子又把老娘請回了房間，把媳婦支到了別處，用牙解開了吊在脖子上的布條急忙磕頭。

“皇上爺恕罪，皇上爺恕罪啊....”

老多子想死的心都有了，本來是想把狐朋狗友都喊來，一來慶祝一下自己死里逃生，二來炫耀一下自己滿朝文武見了個遍。

哪知道皇上居然紆尊降貴來到了他家這破落戶，還偏偏和他的朋友坐到了一桌上。

席間這些人談論的話題無非是王寡婦胸大，李寡婦屁股翹一類的事兒，更作死的是一口一個老弟的叫著，明天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這都是說不準的事兒。

“起來吧起來吧，不知者無罪，我既然沒亮明身份那就不是你們的錯?！?

朱由檢倒是很大度，甚至覺得非常有趣。

整日和朝堂上的老狐貍勾心斗角勞心勞力，和這些人在一起，聽聽下流的段子，反而輕松的很。

“老多子，我是來感謝你的?！?

看到朱由檢又準備攙扶，一旁的吳承恩急忙搶了先。

身為皇家的奴才，在他們眼里無論立下多大的功勞，皇上就是皇上，不能事事躬親。

老多子的十根手指紅腫，有兩根甚至連骨頭都變得扭曲了。

“好好養著，缺什么藥跟王承恩說。”

“五公子不礙事的，老娘已經用針扎了放過血了?！?

王承恩一臉笑意撿起地上的布條重新幫宋多吊好。

“大意不得啊，養好了才能給咱們公子繼續效力?！?

老多子嘿嘿笑著，他是個膽小怕死的人，可眼前這位是皇上，如果自己真的為皇上而死那自己家的人可有福了。

“你立了功說吧想要什么賞賜。”

身為皇帝九五之尊，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才是明君所為。

“都聽五公子的?！?

“做個官吧?！?

朱由檢想著讓老多子做個小官，就在五城兵馬司他老丈人手下，俸祿不會很高但起碼算是有了正經的營生，可老多子卻連連擺手推辭。

“五公子，不行啊，絕對不行啊。”

“為什么？”

朱由檢有些奇怪，別人都是求著做官，這老多子有機會擺在面前卻不做？

“公子您看得起我老多子這就足夠了，我家幾輩人哪有我這樣榮幸？

您讓我打聽個消息欺負欺負外地人我還在行，讓我當官我那有那個本事？何況街坊四鄰都知道我是什么貨色，我做不好豈不是給您丟人。”老多子一邊說著一邊搖頭。

“有功總不能不賞，說說你有什么想要的？”

老多子眼神一轉。

“公子，讓我當官我不行，但我有個兒子今年十二歲?！?

“你想什么美事呢，十二歲？你以為你兒子是甘羅？”

“不是不是，您等我一等?！?

老多子轉身急忙跑進了房間，為了不讓朱由檢等的太久，慌里慌張的手居然碰到了門上。

十指連心疼的齜牙咧嘴也不管，為了自己的兒子的前程幾根手指算什么？

很快老多子就從后堂跑了出來，但他的兒子似乎不怎么樂意。

“爹，我的書還沒看完呢?！?

老多子有些著急，不能下手抽只能一腳一腳的踹在他屁股上。

“你那是個什么先生，每個月白白收老子半兩銀子，連字都認不全居然要靠你自學，你給老子走快點，這可是潑天的前程。”

老多子長的有些歪瓜裂棗，可他的兒子卻眉清目秀眼神清澈靈動。

“公子，這是我兒子宋景?！?

“快磕頭?！?

宋景扭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從來不管自己的便宜老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跪。

“看什么看快磕頭啊。”

“好男兒只拜天地君親師?！?

宋景一句話讓朱由檢不由得笑了起來，年紀不大懂得不少。

見他不跪，老多子一腳又踹在了他的屁股上，他唯一的教育理念就是手腳并用。

“干什么呢，別這么粗陋?！?

朱由檢瞪了一眼老多子，這宋景年紀不大，身上穿的衣服只是簡單的棉麻布料，但勝在干凈，一眼就能看出是那種靈秀早慧的人。

“公子，我是什么貨色我很清楚，雖然沒有偷雞摸狗可不學無術，我想讓您給我兒子介紹一位先生?！?

朱由檢笑了，這老多子雖然出身下九流但是識時務知進退，提的這個條件更是聰明的很。

皇帝介紹的老師不是飽學之士就是鴻儒，起碼也是名躁京師的大才子，有這樣的老師再加上皇上做靠山，自己的兒子那可是前途似錦鵬程萬里。

“你現在都讀什么書。”

“現在正在讀《綴術》《緝古》?！?

朱由檢有些驚訝。

“可以看懂？”

“七七八八?！?

《綴術》和《緝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讀的，能看明白七七八八，在這個年紀已經是絕頂天才了。

“九章與海島呢？”

“去年就都學完了。”

“公子，這孩子快氣死我了，那些書上不是讓他算幾只雞就是算幾只鴨，又不是要做屠夫，不讀科考的書就專門讀這些無用的書?！彼味嘤行鈶?。

“爹，天下無無用之書，只有無用之人?！彼尉稗q駁了一句。

“老多子，你這兒子可不一般啊。”

朱由檢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開蒙時也曾學過算學，其中的繁瑣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領會。

而宋景未逢名師單靠天賦和自學就能夠看這些，不管是出于對宋景的喜歡，還是為了賞賜老多子，自己于情于理都應該幫這個忙，但大明真正的算學大家實在少之又少。

見到皇上在猶豫，宋多不敢放棄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于是連忙磕頭。

“起來起來，我又不是不答應你，我只是一時間想不到有誰能教他?！?

思來想去，朱由檢還真想到了一個人。

“王承恩，我記得錢先生一直在抱怨無所事事，你把這孩子給他帶過去?！?

“錢先生？”

王承恩有些震驚的同時還有限羨慕，錢先生還能是誰，當然是錢龍錫！

師從錢龍錫，單單是這三個字就足以讓宋景日后在朝堂上平步青云。

宋多不知道錢龍錫是誰，可是他看到了王承恩羨的眼神，哪里還不明白錢龍錫肯定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連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都如此羨慕嫉妒。

直到看到宋多跪在了地上，宋景才有些不情不愿的跟著磕頭。

“別著急謝，這位錢先生脾氣差的很，我可以讓他去試試，但錢先生如果不教那我也沒什么辦法了。”

如今的朱由檢早就不會在輕信于人，而老多子在刑部大堂上的表現也算是得到了他的認可。

才能可以后天培養，但如果沒有忠誠，才干越高越是禍國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