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卿怎么總以這種眼神看著朕?
供養勛戚、宗室一年要花掉多少銀子,諸卿應當比朕更了解吧?
朕也沒別的意思,誰阻攔大明前進,就是朕的敵人。
當然,朕只是向諸卿表明決心,朕也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倘若諸卿有更好、更溫和的辦法,諸卿可以隨時與朕商榷。
集思廣益,朕最喜歡聽意見了。”
見自己的肱骨都被自己嚇傻了,崇禎趕忙解釋了一番,順道還不忘夸自己廣開言路、從諫如流。
不過崇禎說的也是實話,朝廷為啥這么窮,除了貪官結黨營私,勛戚和宗室也是駱駝身上的稻草,稱之為巨石也不為過。
勛戚還好點,尤其是宗室。
成祖皇帝朱棣削藩后,明朝的王爺們失去軍權,又不能隨意出城,還不能與本城官員走的太近。
王爺們要啥有啥就是沒事干,于是只能居家生娃,甚至有個王爺還創下了生育一百多子女的記錄。
老朱家對子孫又格外優待,凡是皇帝子嗣皆封王爵,還是世襲的。
親王的所有兒子皆為郡王,也是世襲的,郡王往下還有數級,也同樣世襲,俸祿給的也都不低。
就這么生了兩百七十多年,老朱家的宗室已經龐大到了非常恐怖的數字。
三十萬說多了,二十萬絕對不會少。
也就是說大明朝廷每年只給宗室發俸祿,就是一個天文數字,朱重八的初衷是好的,但他絕對想不到他的子孫這么能生。
只是不論崇禎皇帝說的多么有道理、多么理直氣壯,六個老臣在這個問題上始終沒有低頭。
“陛下,此事斷不可行,也絕不可傳于外人之耳,否則我大明江山危矣,陛下,臣絕沒有危言聳聽之意。”
吏部左侍郎、文淵閣大學士倪元璐語重心長的道,完了還不忘提醒一遍。
也就是他們幾個互相之間知根知底,否則只憑崇禎剛才所說的話,就足以釀成大錯。
“臣附議,前兩件事可依陛下,但也需知會群臣,剛才之言實在太過駭人,陛下實在小瞧了那些人。”
新任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李邦華接著道。
在這件事上李邦華最有發言權,他當年就遭受過百官雨點般的攻訐,原主連三天都沒扛住。
李邦華近些年來在朝堂基本上保持緘默,都是得益于往事的不堪回首。
“臣也附議,陛下心中赤城臣絕不懷疑,然急功近利實不可取。
御下最善者,應是拉一派,打壓另一派,百官目前雖然團結,但利益使然,也并非鐵板一塊。
如此徐徐圖之,方可將官場爭斗消于無形。”
其他幾個閣臣你一句我一句,總之崇禎提出的這第三件事,打死他們都不會同意,說到最后崇禎都被嘮叨煩了,便抱怨道:
“朕知道,拉一派打一派是不錯,可就是太慢了,那得多少年?朝廷如今這副鬼樣子,沒錢什么都干不成。”
見崇禎仍舊急躁,范景文出言寬慰道:
“陛下,慢是慢了點,可于國朝社稷而言,穩妥才是良策。
如今陛下勵精圖治,有臣與諸閣老維持朝堂,循序漸進,未來可期。”
崇禎拗不過六個老臣的聒噪,只得暫時將此事擱置。
接下來的幾日,崇禎才算是見識到了百官的能耐,也終于知道了什么叫老成謀國。
起因還是周延儒、陳演的事,當天有十幾道請辭的奏疏,崇禎皆沒有準允。
可到了第二天,百官來更來勁了,請辭的官員更多了。
再加上這些人想著法子跟崇禎作對,凡是崇禎的任命也好、決策也罷,那是堅決反對,絕不執行。
而且每每都是引經據典、占據禮法制高點、義正言辭的反對。
倘若崇禎大怒,這些人就跪倒滿地,以無言之沉默來應對,要么就集體請辭。
在這個極看重風評的時代,在朝堂上反對皇帝是極為光耀的事,倘若挨了廷杖,只要沒死,在文壇又是一段佳話。
崇禎倒是準允了幾個特別討厭之人的請辭,但他發現這些鳥官員根本就有恃無恐,錢也賺夠了、反對皇帝的名聲也有了。
接替之人反倒因為不熟悉所屬政務,連處理政事的效率也降低了。
最關鍵的是接替之人也不是什么好鳥,都是一個大醬缸里染出來的貨色。
本來崇禎還指望通過周延儒和陳演的事,讓刑部會同大理寺聯合調查,株連一部分朝臣,打壓一下他們的囂張氣焰。
可過了幾天才發現,大理寺竟然與百官是一伙的,刑部尚書劉澤深倒是還算盡力。
只是才查了三天,彈劾劉澤深的奏疏就放滿了一口箱子,讓崇禎見識了一番什么叫風聞奏事。
按大明律,自身背負罪名的人要么自查自證,要么接受大理寺的核查,總之在查明之前,劉澤深什么都干不了。
不理睬彈劾的后果也很嚴重,百官竟然丟下公事集體跪在宮門外死諫,最終劉澤深先頂不住壓力,以查無此事向百官妥協。
不得已之下,崇禎只得命令才剛剛開始組建東輯事廠的王承恩去查。
沒曾想查的過程中,先是庫房失火,后是賬房跑路,要么就是一個冤大頭來頂罪,總之事事都不順。
這時候又沒有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官員們互相維護,想逮到官員貪腐的實際證據難如登天。
崇禎每天上朝都氣的張牙舞爪、血壓飆升。
就這么過去了半個月,崇禎與朝臣多番博(吵)弈(架),最終才逐漸達成了默契,周延儒、陳演抄家所得歸入內帑,不牽連其他人。
這時候崇禎皇帝再想起六閣臣的話,才終于悟出了一個道理。
人教人,沒用,事兒教人,一次就夠了。
可崇禎并不氣餒,他很清楚官員之所以敢這么膽大妄為,就是因為自己這個皇帝不夠強大,倘若朱元璋在這兒,絕不會是這種情況。
只恨自己穿越的時間太晚,但凡是提前個十年八年,都不會讓人如此憋悶。
唯一的好消息是,折騰了半個多月,他總算是拿到了抄家所得的第一期收入——二十二萬兩白銀。
需要花銀子的地方實在太多,崇禎想了想,還是覺得東廠和勇衛營最是緊要,便將王承恩與黃得功都召了過來。
這陣子王承恩和黃得功都忙壞了,雖然疲憊,但兩人比之先前,卻又多出幾分活力,一個詞形容,那就是干勁十足。
“坐吧,都給朕說說各自的進度,有什么困難都可言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