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以往的幾千年,人們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過下來的,日日有錢嗎?天天有工作嗎?尤其女人,普通婦女,那漫長的歲月,是怎么過下來的?
她時常會想這個問題,如果有穿越的機會,她最想做的就是回到古代,親眼看看女人們是怎么生活的,她想去采訪一下她們,不上學沒工作什么都要依附男人的日子,都是如何熬盼著過完的。
其實,也不用想象千百年前的女人,參照她的姥姥或奶奶,那代人幾乎跟古代婦女沒什么區別,她們不識字,沒工作,就是圍著孩子和鍋臺轉了一輩子,而她們的男人,是農民或是小手工業者,也沒什么文化,最多識些字,就那么過了一輩子啊。
所以,就是這樣吧,千年之前的她們,一天一天默默過著,一年一年默默過去,一輩一輩默默活著。
壞事想久了,竟也會出現思則變變則通的效果,就比如孩兒他爹降薪這事兒,她開始是驚心,過了兩天也就接受了,唉,聊勝于無,不管怎么樣,總比那些失業的人好多了,再比那些破產跳了樓的人更是幸福不知多少倍。人哪,好與不好都是從比較中得來的,比比不如自己的人,想想那些很慘的人,就會覺得自己已然很幸福了。
是的,她終于點頭,降薪這事兒她想通了,過程竟還帶著些哲思的意味。
早上六點,鬧鐘響了半天她也沒聽見,最后還是兒子喊她:“媽媽,你能把鬧鐘關了嗎?”她這才醒來。
迷迷糊糊的她,折騰了半天才把鬧鐘關掉。
沒有鬧鐘的清擾,兒子翻了個身呼呼又睡。
而她,得起床了,一天又開始了。
昨晚睡前,她感慨:哎喲,這一天。
今早醒來,她又感慨:哎喲,又一天。
一天一天又一天,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她沒有了神清氣爽的早晨,也沒有了安然穩睡的夜晚,有的只是醒不來的清早和睡不著的夜晚。
嗯,睡一晚上只能充電百分之二十,就是那種狀態。
拖著疲累的身軀先去洗了把臉沖了個頭,一是讓自己清醒,二是把睡得像炸窩雞一樣的頭發處理一下。
冷水是個好東西,往臉上一淋,人果然清醒了不少。
然后,一天的工作便開始了,首要工作便是給狗子,呃不,給兒子,做飯。兒子說了,今天早上要吃四明治,這是他自己發明的新名詞,就是往三明治里多加一層肉。
早飯是簡便的,兒子和他爹的四明治,她自己的饅頭片,牛奶,水果。
如果頓頓飯都能像早餐這么省事省時就好了。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給兒子準備一杯溫水,并且放進兒子書包的側兜里。如果她不做這件事,兒子這一天就沒水喝,因為孩兒他爹是記不住給兒子帶水杯的,永遠記不住。有一次她也把這事兒給忘了,兒子都送到學校了,她才發現兒子沒帶杯子,于是著急忙慌跑去學校給兒子送了一趟,然后才急急忙忙跑去上班,幸好那天她還能送,要是不能送呢,兒子豈不是要渴一天。結果她的行為竟受到了孩兒他爹的批評,他說:“給他送什么呀,沒杯子他就別喝唄,咱們小時候誰帶水杯啊,不也都長大了嗎?也沒見誰渴死了。”嘿,她對兒子的關心還引得他這一大堆話,煩人。她說:“那兒子渴一天多難受啊。”他爹說:“他就不會想辦法喝點兒水嗎?沒帶杯子就不會跟別人借嗎?他還能渴死啊?”這話讓她聽得上火,動不動就死死死的。她沒回應什么,她說什么他就懟什么,她累得慌,不想說了。不過到了晚上,接兒子回來的路上,她問兒子:“要是今天媽沒給你送杯子,你怎么辦?”沒想到兒子說:“那我就拿飯盒喝唄。”哦?這回答倒是挺讓她意外的,她以為孩子會抱怨點兒什么,或是會說點兒可憐兮兮的話,沒想到兒子的回應竟是這樣,她突然有種感覺:兒子長大了。
回憶完這些,她飯也吃完了,收拾了收拾自己的臉和頭發,換了身衣服,出門了,時間是六點五十分。
盛夏的早晨并不涼快,一路走到地鐵才得清涼,還是那句話:夏天的命是空調給的。
七點四十到單位,八點上課。即將來臨的期末考試,讓班里的學習氣氛盡顯壓力感,學生們臉上都寫著疲憊兩個字,她也不例外,一個學期下來,最累最難熬的時候到了。不過,再忍忍,再忍忍就結束了。
中午是一天最輕松的時刻,午飯、聊天,這是一天的黃金價值所在。
去吃午飯的路上,李志華一直忙著翻看手機,顧不上跟同行的幾個人說話。
“趙老師,你們家娃幾年級了?”
問她話的是楊艷,她回道:“四年級。”
“跟我家四月一樣。”
四月,她記得楊艷家女兒的名字是個月份。
她跟楊艷同在一個小組時間不長,倆人還算不上很熟,說話的機會不多,自然也不太熟悉彼此的家庭情況。
“四月這名字真好聽。”她說。
楊艷瞇眼一笑,“嗯,因為她是四月生的,省事,就叫四月了。”
她兒子也是四月生的,四月生的要是都叫四月,那重名的也太多了。
“趙老師你家娃幾月的?”
“也是四月。”
陳老師接茬:“你們可以定個娃娃親,娃一般大,還都是四月生的,緣分。”
她跟楊艷都笑了。
李志華舉著手機邊發微信邊說:“我家娃九月要上幼兒園了,這幾天報名,要提交各種材料。”
她看看李志華,李志華一直低著頭鼓搗手機,忙得顧不上跟她們說話。
“上學報名是挺麻煩的。”她說。
“是呢,各種材料,麻煩死了。”李志華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頭兩手忙活起手機來。
楊艷想了想,“誒,我記得李老師你家娃不是還不到三歲嗎?”
“到了,馬上就到了。”
“哦。”楊艷點點頭,“我總記得你家娃只有兩歲。”
她笑笑,她也有同感,總覺得別人家的孩子長得很快,在你沒有看見的時候就噌噌長大了,而輪到自己的時候,那都是一天天苦熬下來的呀。
李志華笑笑,抬眼看看身邊幾個同事,“羨慕你們啊,娃都四五年級了,我這還早著呢。”
陳老師說:“咳,有苗不愁長,很快的。”
她也點點頭,沒錯,娃們都會長大的。
楊艷看看身邊幾個人,“嗯,陳老師家娃,五年級,趙老師,四年級,我家的四年級,還有那個老師,申老師,她家娃一個初中,一個剛上學,還有,吳老師,她家娃還小,別的?好像娃都不大啊。”
她聽了楊老師的總結歸納,也在心里細數著她的這些同事,娃好像真的都不算大。
“不是。”陳老師說:“你忘了,人家那個陳老師,兒子都上研究生了。”
她點點頭,“對,人家娃都那么大了。”
“可不。”陳老師說:“歲數跟我差不多,人家生的早,你想想,比我們家娃大十幾歲呢。”
她又點頭,那位陳老師跟她年齡差不多,沒準比她還小呢,可看看人家的娃,研究生,那得多大就生孩子啊?她推算了一下,大學畢業二十二,聽說陳老師兒子是去年上的研究生,那就是今年二十三,如果陳老師跟自己一樣大的話,那人家二十二歲就生孩子了。嗯,果然,娃還是早生的好。
一直到她們幾個進了電梯,李志華還低著頭弄手機。
她看看身邊幾個人,今天閔老師沒跟她們一起來吃飯,不然她們聊天的話題會讓一個沒孩子的老師多少有些尷尬。
她細想了一下,他們這個組的老師,兩個丁克,三個大齡未婚女青年,還有三個像她一樣高齡生娃的老媽。
不過有一個好消息,三個大齡未婚中的一個,馬老師,已經傳出好消息,可喜可賀。
她以前很熱心,總想幫人家單身女士介紹個對象啥的,這兩年不知怎的,突然就沒有這個心思了,倒不是因為她不關心大齡未婚同事了,是因為現在風氣變了,人家好多人就愿意單著,什么結婚呀家庭呀,不是人生的終極目標了,人家一個人生活更自在。她看明白了這一點,就不再積極幫人脫單了,甚至覺得自己的這種積極是在破壞人家的美好單身理想。
時代變了,世道變了。她每每這樣想時,總覺得這話以前她媽或是她姥姥也這么說過。嗯,她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自己上歲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