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我的一生會是怎樣的一生。爺爺似乎給過我答案。

我一直記得一個夢。爺爺，奶奶，還有我，一起看電視，我們看的是《孫儷鄧超傳》。我想了很久，不知道為什么是《孫儷鄧超傳》。但是沒錯，我記得很清楚，就是這個。一開始，我以為是爺爺知道了我有暴富的愿望，所以給我托夢。我也去買過幾次福利彩票，沒中。

但我還是幻想了很多次我中了500萬后的生活。我應該會把一部分錢分給我的家人們，然后我應該會辭職，會收拾行囊回到老家，會開一個花店，或者一個咖啡店還是面包店。我應該會找人幫我看店，也可以自己看店，應該某天不開店，也可以很久不開店。我會和家人朋友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吃想吃的美食，見想見的人。這應該是我完美到我無法形容的一生吧！

小時候不懂大人，不懂他們的沉默，不懂他們的嘮叨，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世態炎涼。

印象中小時候家里條件還可以的，我們家的餐桌上總有鄰居和路人羨慕的目光和夸贊的聲音。我們家的房子很大，路兩邊都是，一邊是住的屋子，一邊是做菜和吃飯的屋子，后面還帶著種楊桃樹的后園和廁所。

爺爺有三兄弟，我的爺爺是最大的，也是最早離開我們的。我們家的大房子是爺爺娶了奶奶后建的，建房子的時候還在廁所旁種了一棵菠蘿蜜樹，我是吃著全村最甜的菠蘿蜜長大的。印象最深的是，小時候村里人都會要這棵樹的核回去種，逢年過節也會來我們家摘葉子回家做木葉搭餅。就是過年過節會做很多，但是沒有人吃的那種餅。

后來，我們長大了，菠蘿蜜樹也老了，我再也沒有吃過這棵樹上的菠蘿蜜。即使后來我知道其實它不是最甜的。

再后來，奶奶也老了，和菠蘿蜜樹一樣。過年過節的時候我們家再也沒有出現過木葉搭餅，準確來說，是沒有出現過奶奶做的木葉搭餅。有時候，鄰居會給我們家送餅，鄰居家的菠蘿蜜樹是我們家的＂孩子＂。我們開始吃餅了，即使我們依舊不愛吃。

我的爺爺在走之前，又給我們建了一座房子，三層樓，在公路邊，很小。爺爺從建房子開始就生病了，也許更早。房子建好了，爺爺住進了醫院，我們住進了新房子。

爺爺是從我高三那年開始生病的，因為我記得很清楚爺爺當時住在姑媽家，我也在姑媽家讀書。填志愿的時候，爺爺讓我報師范學校，最好是在家附近的那所有一點有名的師范。但是我沒有，我不喜歡師范。后來，我成為了一名老師。我知道爺爺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想也許我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爺爺病了六年多，我是看著他呼吸從急促到慢慢變淡，然后停下的。我們姐妹幾個喊得很大聲，不知道有沒有吵到爺爺，那是撕心裂肺的告別。爺爺走完了他的一生。

我沒有把葬禮算進爺爺那不知如何形容的一生里，即使那真的是一場浩蕩的告別。因為我無法確定爺爺是否參與了他的葬禮，因為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的爺爺，因為爺爺躺進了那一口長長的小小的棺材里，那一口我覺得根本裝不下爺爺的紅色木棺里，再也沒有見過。

有一天，我也會和我爺爺一樣，會和這個世界分別，和我的親人朋友分別。也許我兒孫滿堂，也許孤身一人；也許歲月靜好，也許顛沛流離。爺爺的一生，是我無法形容的一生，可我的一生，我們的一生，該是怎樣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