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在行李箱上的女孩子將全部重量壓在箱子上。
“我說啊,很沉誒。”
這個姿勢拎著行李箱,除非扶著少女的腿,否則受力點只有行李箱的拉桿,這無疑是很勉強的一個姿勢。
少女正看著桑原愣神,那個角度,衣襟隨著風揚起,讓她覺得此刻很唯美。
桑原的身上總會有一種神秘的氣質,怎么說呢,應該是青澀的年紀,但是他的一切都莫名得讓人很安心。
“沉嗎?”
少女顯然是將桑原的話當作調笑了,她沒放在心上,繼續坐著世界上最不像樣的交通工具。
其實去哪里,都無所謂了吧,環游世界都比不上能這樣得意地逛一圈東白川通。
就讓她任性一點吧,至少到十字路口。
但為了不讓桑原大人太累,她用腳刨地,將自己向前推去。
“上坂了。”
桑原的聲音從腦袋上響起。
即使是位于關東平原上的東京,地勢也不是很平的,東京是坂之城。
坂,是坡道。
“啊呀。”神宮司生花從行李箱上跳下來。
“上坡的路,確實不能任性呢……”
桑原看了看崎嶇的道路,就像是所有的動漫一樣,那傾斜的幅度并不小,如果行李箱上帶著一個人,那大概是怎么也上不去的吧。
神宮司生花表情嚴肅,負著手走上了山坡。
兩人慢慢地走上坡道,兩側是越來越矮的石墻。
陽光照射在坂本,也就是下坡路上,桑原看著身側微微喘息的神宮司生花,忽然覺得讓她跟上自己的步伐這件事,是有些為難她了。
——那自己也就不計較她讓自己做了一程免費的勞動力。
“桑原大人——知道‘幽靈坂’嗎?”
“大概是——通往異世界的大門?”桑原笑了聲。
連接坂下和坂上的道路鏈接著異世界的空間,被稱為幽靈坂,傳說東京有幾處這樣的地方。
“會見到令人吃驚的空間……”神宮司生花的腦海里浮現起了怪力亂神的東西。
這種地方,如果在兩側的石墻間赫然出現什么神龕靈位,那多半是祭祀地藏尊,不動明王,馬頭觀音之類。
神宮司生花深呼吸一口氣,站在原地,開始對著空氣冥想。
“只是一個坂道而已。”
桑原一只手撐著行李箱,斜著屁股坐在上面。
本來就是步行,再加上坐行李箱的神宮司生花很累贅,現在已經快要遲到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出聲提醒神宮司生花。
“不可以的……”神宮司生花褪去了活潑,在這種傳聞神明注視的地方,很虔誠地站立。
桑原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我說啊,難不成你在電視上看到綜藝,也會這樣禱告嗎?”
日娛偶像組合坂道系中的乃木坂,櫸(櫻)坂,日向坂,大概都取名于這些地形。
特別是港區的乃木坂,在江戶時代就被正兒八經地稱為“幽靈坂”,是一個“寂寞”的地方。
“誒?綜藝?”神宮司生花露出好奇的模樣。
——桑原大人……會看那種東西?
“日娛綜藝啊,紫團的齋藤飛鳥超——咳咳。”桑原狠狠咳嗽兩聲,他有些忘乎所以了,以前他還是華國人的時候就主推鳥,畢竟她在華國的人氣超高,用霓虹人的話說就是“可愛外表和黑暗系性格的反差才超棒的好吧”。
——但是!在親臨霓虹,并且在自己身邊圍繞著一群同樣可愛的美少女后,自己就對連“握手會”都要花錢的偶像們沒絲毫興趣了!
真的!
但神宮司生花還是肉眼可見地變得很郁悶,連帶著虔誠的祈禱都變味了。
——不是,這也吃醋的嗎?
“你也很可愛,不——更可愛。”桑原只能理解為女孩子的好勝心。
神宮司生花似乎對這種端水的態度并不受用。
只是被說可愛,讓她的臉頰有些粉紅。
“給你坐。”桑原讓出來了行李箱。
面對行李箱的誘惑,神宮司生花最后還是敗下陣來。
——這只是桑原計劃的第一步。
“接下來——扶穩了。”
神宮司生花一臉疑惑,但是出于對桑原的信任,還是聽話地用雙手抱住拉桿。
一秒鐘之后,神宮司生花后悔了。
——“啊啊啊啊啊!”
行李箱的滾輪飛快地滑向下坡,眾所周知,四驅的交通工具開足了馬力是很嚇人的,能被創死的那種。
“啊啊啊啊啊!”
神宮司生花臉上的嬌羞和嗔怒不再,開始很自然地露出受到刺激的情感。
“很過癮吧。”桑原擦擦額頭的汗珠,繼續推行著行李箱。
陽光下,透明的汗水很亮,神宮司生花能看見桑原從下頜延長到脖頸的汗漬。
“很過癮,”神宮司生花吐槽,“如果驚嚇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的話。”
“那,對不起。”
“原諒你了,桑原大人。”
“見外了,但現在我不得不提醒一句,畢竟我們往后的歸宿是一致的,這期間的路,要我們一起走才對吧……”
“誒?誒——”神宮司生花的臉色像天色一樣多變,從慘白局部轉紅,又像白練上濺了一朵血花。
“如你所見,我們如果不抓緊點時間,還在這里玩推行李的游戲,就都趕不上我們的大巴了。”
桑原說完,繼續猛推行李箱。
“桑!原!大!人!”
……
“所以,我只是說,不需要擔心怪力亂神的東西,剛才我們那樣放肆了,也沒有惹怒神明被傳送到異世界嘛……”
“我——哈——不是……的。”神宮司生花跑得氣喘吁吁。
“你先歇一會好了。”桑原遠遠看見停在校園前幾排大巴車,排隊上車的人有些多。
“人好多……行李箱你先慢慢推著,我過去幫你先占個位置。”
“好……呼……”
校門口的車一隊一隊地經過,學生們站在一個位置排隊上車。
桑原站在了隊伍的末端,緩緩走上了車,順著過道坐在了最后面。
他不太喜歡坐前面,總有種自己的隱私隨時可能被后座抬起的腦袋窺探的錯覺,而且前排的位置,應該紳士地留給身體素質比較差的女孩子。
而且,占座位嘛,肯定是要找比較隱蔽的地方。
一如教室的座位,后排靠窗。
“這里有人坐嗎?黑澤桑?”有個化了妝的女孩子經過,看見桑原身邊的空位,有些興奮地湊過來。
“沒有!”坐在桑原身邊的、被叫做黑澤的學生受寵若驚,趕忙道。
“吶——你好,二年級大名鼎鼎的桑原同學,我可以坐這里嗎?”她轉頭看向桑原。
“有了。”
“……我是一年生的學生……想要和你請教分科的問題……”
“這個啊,大概是需要問問專門的老師,我身邊的黑澤同學就很擅長這個。”即使桑原是剛才從對方口中聽說,才知道這家伙的姓氏。
“是也是也。”
“……”
那個女生“哼”了一聲就走了,黑澤屁顛屁顛地跟上去。
后排突然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早晨的風很小,但是桑原將腦袋伸出玻璃窗的那一刻,頭發絲還是被吹得向一邊飛去。
景別為遠景的神宮司生花,她就像從中世紀的畫中走出來的少女,盡顯疲態的美麗。
桑原遠遠地朝她招手。
因為紅綠燈,她躊躇在馬路的另外一邊。
桑原有些后悔依著她的意思帶了個行李箱。
本來嘛,背個書包就可以解決的事,用行李箱在瀝青路上滑行很吵很另類不說,還很耽誤時間。
桑原看了看漸漸涌入車廂內的學生,下面還在排著隊。
“快點!”
神宮司生花似乎拼盡了所有的力氣朝這邊飛奔而來。
女孩子原先矜持的步伐都變形了,兩只小臂也很大幅度地甩在空中。
神宮司生花沒什么意義地趕到了隊伍的末端。
其實快不快,都要排隊的吧。
神宮司生花抬頭正好能看見桑原。
“這輛車要滿了,在隊伍后面的各位去下一輛車吧。”導游在隊伍前面喊道。
有同樣以“提前占座”為由的學生上前插隊,嘗試問能否通融,都被無情地趕了人。
“啊!”神宮司生花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惹得一旁的行人注目。
垂直不過兩米的距離,神宮司生花卻感覺和桑原大人隔了一條鴻溝。
“怎么辦!”神宮司生花著急地跺腳。
“……那沒辦法了,你去下一輛車吧,反正目的地都是一樣的吧——大概?”
“不可以……”
熙熙攘攘的車里擠了來自一年生和二年生的森高學生,彼此間很多都不熟,氣氛比較微妙。
“人坐滿了嗎?可以發車了嗎?”司機開始問導游。
神宮司生花看著隊伍前面慢慢散開的人潮。
她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
神宮司生花將行李箱子往大巴車上一靠,竟徑自地站了上去。
“喂喂……你不會……”
神宮司生花的腦袋都擦不到車窗。
“太危險了,算了吧!”
要知道,行李箱下面可是滑輪啊。
神宮司生花將手勉強地伸進車內。
“請……接住我。”
桑原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臂,感受到她肌膚細膩冰涼的觸感。
“咿——呀——”她卯足了勁,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桑原見狀,馬上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用手抱住她的腰肢。
嗯?……怎么有點軟。
——完了!捏錯了!
有點低估少女離車窗的距離了!
神宮司生花一時間也顧不得臉紅,終于往上一跳,行李箱被她蹬得倒在地上。
桑原和少女的上半身抱了個滿懷,她的下半身卻還懸在外面。
——桑原莫名想到,看來她很有先見之明,今天穿得休閑褲,要是是裙子的話,恐怕怎么也無法作出這樣的動作。
鼻息間是她的洗發水味道。
神宮司生花努力地蹬著空氣,終于撞了進來。
兩個座位的寬度,正好能讓桑原的上半身橫躺過去。
而少女即使再輕盈,桑原也不可避免地被壓倒下去。
自己的嘴唇被什么冰涼而柔軟濕潤的東西蜻蜓點水地觸碰了一下。
那種感覺……怎么說呢?很旖旎美妙,讓人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少女的發絲擦著桑原的臉頰,癢絲絲的。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之前柔軟的觸感又出現了,這次是在自己的胸膛。
呼吸間的熱氣全都隨著重力噴灑在臉上,少女一起一伏的身體曲線,姣好而綿延。
抱在一起的姿勢沒有持續太久,在耳邊傳來腳步聲的時候,桑原及時把神宮司生花推開了。
少女紅著臉假裝看風景,桑原如正人君子一樣端坐在正位。
窗外有很小的風,但足以吹起少女鬢間的軟發。
——“桑原君!好巧誒!還有生花醬。”
是錦戶織月。
她很自然地坐在了桑原的身側。
“人很多呢……居然這么巧能在這里碰見——誒,對了,你們是一起來的嗎?”
“坐齊了!發車吧!”盡管最后座仍有一個座位,但因為視線原因,被導游給忽略了。
發動機開始“篤篤”得震動。
桑原和神宮司生花都很刻意地“嗯”了一聲,然后將頭轉回應該看向的地方。
“好奇怪的感覺,”錦戶織月湊近桑原,她穿的是短裙,腿和桑原的褲子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你們有心事?”
“沒有!”異口同聲。
然后對上視線之后又匆匆移開。
“像林檎一樣的臉頰哎……”錦戶織月無趣地轉移話題,隨后又發現了什么樂子一般地指了指神宮司生花。
神宮司生花一點也沒心情理會錦戶織月,她支頤側坐,眺望遠山。
空氣一時間陷入安靜。
“就是嘛,我覺得不應該坐行李箱的,感覺很危險。”桑原打破尷尬。
“最危險的時候明明是拜您所賜……”
“呃……”
空氣再次凝固,沉默到畫面靜止。
直到大巴車終于發動完畢,往前開了大概十分鐘,在一個慣性的碰撞中,錦戶才忍心打破這相對靜止的狀態。
她說道:“你們還帶了行李箱?”
“是啊。”
“……”
“完了啊!”
陽光下,銀色如箔的行李箱反射出耀眼的光亮,金屬質地的倒映上,蟬叫是升溫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