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墨跡效應
- 我自待花開
- 纖風懨懨攘清眸
- 2119字
- 2025-04-03 22:06:22
月考那天,窗外的雨下得像被捅破的水缸,教室里的空氣愈發沉悶。我攥著透明筆袋走進考場,塑料膜上還粘著昨天胡昊吃辣條留下的油指印。
“座位表貼在講臺。“張老頭的聲音混著雨聲砸下來。他的眼鏡片上蒙著層水霧,卻遮不住眼底的鷹隼般的銳光。我找到自己的座位——第三列第五排,斜前方是胡昊圓滾滾的后腦勺,右側過道隔著林雨眠。
“現在宣布考場紀律。“張老頭從公文包取出銀灰色的信號屏蔽器,“作弊者取消本學期評優資格,記入誠信檔案——“他頓了頓,“高三保送選拔時,這份檔案會第一個被調閱。“
我低頭看卷子反面,物理大題第三問的電路圖像極了上周實驗課接錯的并聯線路。余光瞥見林雨眠在第三排低頭演算,馬尾辮垂在肩頭,發尾微微翹起,像個小鉤子。
胡昊的后頸瞬間滲出細密汗珠。我盯著紙條上暈開的墨跡,突然想起上周物理實驗室的便簽:錯誤的數據比空白更可怕。
突然,一張紙條從右側滑到我卷子下沿。
是陳默的字跡,潦草得像是被狗追著寫的:“選擇BDACB,填空2.5m/s”
我盯著那張紙條,喉嚨發緊。講臺上,張老頭正在批改作業,紅筆劃過紙面的聲音像某種倒計時。
胡昊的橡皮敲了三下:“快傳”
我捏著紙條,指節發白。
——傳,還是不傳?
就在這時,教室后排突然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所有人齊刷刷回頭,王鵬的自動鉛筆“啪“地摔在地上。他彎腰去撿的動作太急,校服口袋里的手機滑出半截,鎖屏還亮著班級群的聊天界面——某道大題的解題步驟正明晃晃地掛在最上方。
張老頭的皮鞋聲像喪鐘般逼近。王鵬僵在原地,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抽搐的嘴角。全班凝固成石膏像,只有林雨眠的筆尖還在紙上沙沙移動,聲音清晰得像是某種審判。
“拿來。“張老頭攤開的手掌紋路里還沾著紅色批改筆的殘跡。當他舉起那部手機時,群里最后一條消息剛好彈出:
“陳默:選擇第四題選C!速記!!!“
張老頭的眼鏡片寒光一閃。
“拿出來。”張老頭攤開掌心。
王鵬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慢吞吞地掏出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著某個匿名群里的答案截圖。
張老頭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蒼蠅。他拿起手機,目光掃過全班:“還有誰?”
班里一片死寂。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我看見陳默的腳在桌下發抖,胡昊的后頸滲出細密的汗珠,蘇曉雪的美甲深深掐進掌心。
張老頭突然笑了。
他走到講臺邊,從公文包里取出個信號屏蔽器,“啪”地按亮開關。
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張老頭按下屏蔽器開關,藍光閃爍的瞬間,所有手機信號格齊刷刷變成灰色。
“現在。“他撕下張空白草稿紙,“所有人把名字寫在左上角,我們重印B卷。“
胡昊的胖臉霎時慘白。陳默的椅子發出瀕死般的吱呀聲,而王鵬盯著被沒收的手機,眼眶紅得像抹了辣椒油——他校隊特招資格需要保持年級前30%的績點。
我慢慢展開那張被汗浸軟的紙條。墨水已經暈染成模糊的云團,像極了小時候打翻在作業本上的藍黑墨水。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漫上來——當年母親用橡皮狠狠擦拭的畫面突然閃回,紙面破洞的邊緣至今還卡在我某本舊書里。
重印的卷子傳來時,林雨眠輕輕咳了一聲。她手腕上的橡皮筋繃開半截,發尾掃過我剛寫好的名字。余光里,她正在草稿紙上畫電路圖,鉛筆線條干凈利落,沒有任何猶豫的涂改痕跡。
窗外的雨停了。陽光刺破云層時,我劃掉了選擇題第三題原本填的“C“,改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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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后的教室彌漫著雨后的霉味。張老頭把王鵬和陳默叫去了教務處,胡昊則像團融化的冰淇淋癱在桌上。
“完蛋...“他肥短的手指摳著桌角的刻痕,“我爸會把我Switch砸了泡馬桶...“
蘇曉雪“啪“地合上《五三》:“現在知道怕了?“她今天沒涂指甲油,素凈的指尖點著墻上新貼的告示:《關于月考違紀學生的處理意見》。王鵬的名字后面跟著刺眼的“記過處分“,陳默和胡昊則是“警告處分“。
“憑什么只抓我們!“陳默突然踹開門沖進來,校服領口扯得亂七八糟,“蘇曉雪你英語小測沒偷看過?林雨眠你敢說從來沒——“
“沒有。“
林雨眠的聲音像塊冰砸進沸水。她舉起物理筆記本,某頁貼著楊老師龍飛鳳舞的便簽:“捷徑的終點往往是懸崖“。陽光穿透紙背,照出她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跡——同一道題做了五遍,每次都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思路。
陳默的拳頭慢慢松開。他盯著那個筆記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出手機:“你們看群...“
班級群炸出99+消息。最上方是班長轉發的教務處通知:“即日起啟用電子監考系統,違紀記錄同步上傳省教育廳誠信平臺“。下面跟著張模糊的截圖——某個正在調試的攝像頭正對課桌,清晰的能拍到考生筆袋里的便簽紙的字跡。
陳默突然發出瀕死的哀鳴:“我的保送夢...“
“早該這樣。“蘇曉雪把長發別到耳后,“你們知道去年一中為什么被取消自主招生資格嗎?就是因為他們——“
她的話被破門聲打斷。王鵬站在門口,手里攥著張皺巴巴的紙。他校隊外套的拉鏈壞了,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T恤,上面印著模糊的“MVP“字樣。
“教練剛來的電話。“他聲音啞得像吞了炭,“下周的省聯賽...我不能去了。“
陽光突然變得很刺眼。我看見他手腕上的護腕松垮地垂著——那里本該別著參賽編號牌。陳默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把手機鎖屏扔進了垃圾桶,鋼化膜在桶底裂成蛛網。
林雨眠輕輕合上筆記本。封底夾著的電影票根露出來一角,2016年12月24日的字跡已經褪色。她走過我身邊時,校服掠過桌角,帶落一張草稿紙——是我重考時畫的電路圖,旁邊有行小字:
“正確路徑往往要繞很遠很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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