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風摸了摸鼻子,暫時沒有饑餓感,所以不著急晚餐,他整了整帽檐,筆直站在大堂門口,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之所以站在門口而不是走到吧臺處,是因為這里可以聽到警報聲,萬一有警情,他可以及時處理。
天色漸暗,早已過了下班時間,依舊沒人走出來。
疫情之后的蕭條導致,如今能夠加班都是件幸福的事。
直到六點,樓層陸續有人出電梯,一群女孩嘻嘻哈哈地走過人臉識別系統,魚貫而出導致機器不斷發出:對不起,請勿跟隨
走到門口,一眼就看到晨雨風挺拔的身影。年輕的菇涼們從緊張的工作狀態中瞬間解脫出來,笑吟吟的說:
“咦。新來的保安蠻帥耶。”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看慣了粗糙的老爺們保安,突然出現這么吸睛的年輕人,大家都眼前一亮。
“帥哥今天剛來嗎?”有些大膽的女孩甚至主動打招呼。
晨雨風溫和地看了她一眼,不失禮貌地點了點頭,而后繼續目不轉睛盯著正前方,當門神的覺悟很高。
他不覺得自己顏值有多高,充其量就是五官端正,清秀有余,陽剛不足。
女人總是對新鮮事物獵奇,看久了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所以他波瀾不驚。
一群菇涼嘻嘻哈哈的場面就像鬧市,散去后就是寧靜。
接下來也就個別花癡了一下下,其他人都腳步匆匆地趕著取車下班回家。
六點鐘半,兩個中年人步履匆忙地出了電梯,其中身材中等削瘦的男人看到晨雨風就問:“你是新來的消控員?”
“是的。”晨雨風點點頭。
“一會兒領導來了,你要及時打開人臉識別那個道閘。”
晨雨風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問:“怎么開?”
“老馬沒交代過?”
“沒有。”
中年人面帶不滿地看向吧臺,抬了抬下巴:“那里有個小開關,你拿去試試。”
順著他的目光,晨雨風這才發現吧臺大理石臺面上,放著一個黑色的小東西。
只是臨時客串,他沒有代入保安的概念,所以壓根就沒往那里湊。
他走過去拿起開關仔細看了一下,和小車鑰匙差不多,三角尖朝上打開,他隨意操作了一下啟閉,就回到門口了。
“馬主任,要不您先上去等著,我在這里迎接就可以了。”削瘦男子對著圓臉矮胖的馬主任一臉討好地提議。
“王總,不用了,我和你一起在這里等候吧,今天的領導都是很有分量的。”馬主任一屁股坐到吧臺后的椅子上。
“好好,那我去門口看看。”王總忙不迭地點頭,勤快地走到門外,翹首以待。
晨雨風眼觀鼻,鼻觀心,當自己是透明人。
不過,他很快發現,王總待人還算平和,至少他對晨雨風很客氣,后來晨雨風才知道他是職業使然,餐飲行業出身的人很注重服務質量,待人接物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馬主任則一臉倨傲,甚至在晨雨風累了,坐下來的時候,還狠狠瞪了他一眼,過去把他擠開了。
晨雨風無奈站起來,繼續站在門口,晚風有些涼意,站了將近兩個小時,對他的身體來說有些超負荷。他的雙腳不停來回互換受力,以此減輕壓迫感帶來的神經痛。
兩個領導不斷從他身邊走過,又進來,來來回回不厭其煩,最后索性臉朝著大樓進出口處,望穿秋水。
終于,七點的時候,才陸續看到兩輛車子駛入園區,停在他面前,王總立刻殷勤地上前開門,馬主任則接引著每個領導。
晨雨風壓制住心底的不耐煩,看著他們寒暄,墨跡,到面前后,立刻利索地開啟道閘,滴滴,放行。
“對不起,請勿跟隨。”
“非法闖入,請退出。”
“非法闖入,請退出。”
“非法闖入,請退出。”
晨雨風一頭黑線垂落,在領導不停回首下,不時地點按開關,一群人在這些噪音中魚貫而入,被引入電梯。
直到所有人都被接上去了,晨雨風終于得以休憩,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受著來自腰骶部的抽痛。該死的舊疾,讓他沒法長久站立。
邵建偉從外面走進來,依舊是怨氣沖天:“瑪德,都七點多了,老子餓死了。”
晨雨風倒還好,中午吃了很多米飯,現在只是有些正常的腹中空虛感。
“我回家吃飯,你幫我頂一會兒。”邵建偉突然開口說。
“可以回家吃飯?”晨雨風愣住了,這和他所認知的規章制度完全不同。
“我家就在附近,十來分鐘就回來了,問起來就說我上廁所了。”邵建偉理所當然地說。
“這樣啊。”晨雨風猶豫了,萬一出事可是連帶責任。
“其他人夜班的時候,晚餐都怎么解決的?”晨雨風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吃方便面,或者偷摸燒飯吃。”邵建偉搖了搖頭:“今晚不能燒,領導都在,萬一看到了要責罰的。”
“那我們點外賣吧。”晨雨風建議。
“就三千多點工資,吃得起外賣?”邵建偉情緒激動起來:“你看看外賣,起步價18元,加上餐具至少20元。”
看他噼里啪啦地摔值班本,晨雨風嘆氣讓步了:“盡快。”
心里有些厭煩,這個人真是負能量滿滿。
現在同意他出去,做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情,代表了另一種含義:玩忽職守。
晨雨風頗有些無可奈何,畢竟不能在上班第一天和同事翻臉。
希望沒那么倒霉吧,他心想。
事實證明,晨雨風的顧慮是正確的,因為有些事情就是這么巧合,老天從來不會因為你的貧窮和抱怨,對你的既定人生網開一面。
晨雨風點了外賣,一份排骨湯和一碗米飯,排骨分量十足,有兩塊大骨頭帶著好多肉,還有海帶結。
在大堂里匆匆吃完,將垃圾扎好放進垃圾桶。
看了看時間,40分鐘了,邵建偉還沒回來,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好在此刻樓上的領導都還沒吃完飯,他還帶著僥幸心理。
一個小時過去了,邵建偉依舊沒有出現,晨雨風開始不安了,他在門口來回踱步,焦急地看入口處。
大約一個半小時后,終于看到一輛電瓶車駛入,看清是邵建偉熟悉的身影,他松了口氣。
“辛苦了。”邵建偉匆匆放下車子就小跑過來:“沒什么事吧?”
“沒事,他們還沒下來。”晨雨風和他交接完,返回了機房。
剛坐下沒多久,他發誓前后不過三分鐘,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
“你是新來的消控員小晨?”一個陌生的女聲柔柔地傳來。
晨雨風疑惑地問:“是的,請問您是......?”
“我看消控室監控,你不在崗位上,你去哪里了?”女人的聲音有些嚴厲。
“我在啊,哦,我剛剛從大堂回來,之前在看大堂。”晨雨風忙解釋,猜想,這又是哪個領導。
“保安呢?”
“他之前去廁所了。”晨雨風咬著牙說謊了。
“問題是蔣總說大廳沒人,他去了消控室說沒人在崗。”
電話那頭傳來了手機鈴聲,女人接電話的聲音:“您現在在大廳?消控室小晨說他在消控室......他說保安在大廳......大廳沒保安?”
晨雨風忙向隔壁大廳跑去,果然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吧臺后面的椅子上,邵建偉不見人影,他眼眸一暗。
“蔣總,我是消控員小晨,我就在隔壁,之前剛剛和邵師傅交班回去。”
蔣總轉身站起來,高大的身形頗具壓迫感。
晨雨風看到了一個英俊成熟的男人,劍眉下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身材勻稱,狀態保持的非常好。
晨雨風暗嘆,熟男魅力,不知道是多少少女的殺手。
蔣總臉龐帶著酒后的潮紅,怒氣沖沖地問:“這哪有人?邵師傅人呢?”
還未等晨雨風回答,他又質問:“我出電梯到大廳就沒看到你們的人影,你說你之前在大廳?”
晨雨風聽著自己手機里那個不明身份的女人,電話還沒掛斷,忙自證清白:“您什么時候來過大廳?”
“就在十分鐘前。”
“我一直在啊。”晨雨風一頭霧水,他確定自己沒有離崗,甚至廁所都沒上過。
就在這時,邵建偉走了進來,看到蔣總心里一個咯噔,眼神看向晨雨風,晨雨風沖他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你就是今晚當班的保安?”
蔣總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保安,帽子也不戴,整個人看起來邋邋遢遢很不清爽,心中已經扣分了。
再看晨雨風,經過對比,頓時覺得順眼多了。
“是的,蔣總。”邵建偉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剛剛去哪里了?”
“剛剛有領導車輛要出去,王總交代不收費放行,我去開道閘了。”這句也是真的。
“那為什么半小時前有個司機說門口沒看到保安,他出不去?”蔣總的話讓邵建偉和晨雨風大吃一驚。
晨雨風下意識地說:“我沒看到有車子出去啊。”
“他從地下車庫出去,走的是另一個方向,再說了,你說你在大廳,我從大廳出來的時候,分明一個人都沒有。”
此刻晨雨風也有些怒了:“您可以查看監控,我一直在大廳,7樓加班的人都看到我了。”
晨雨風的肯定和認真的表情,讓蔣總稍微停滯了一下。
就在這時,王總從門口進來,看到蔣總,眼睛一亮,急切地說:“蔣總您在這里啊,我說怎么科技樓出來就不見您人了。”
科技樓?邵建偉也是精神一振:“蔣總,您是從科技樓出來的啊,那是隔壁棟啊,晚上本來就沒人值守。”
晨雨風初來乍到今天稍微逛過,也知道科技樓在哪里,真相大白了。
一個酒后的領導太有殺傷力了,他不禁嘆息。
他聽到耳畔傳來女人的聲音:“原來蔣總走錯地方了,沒事了。”
聽到女人掛斷電話,他松了口氣,這里領導太多了,第一天才來的他根本沒法對號入座。
就在大家以為一切過去了的時候,蔣總經過剛剛一番騷操作,酒醒了,他思路越來越清晰,開始較真了。
他把剩下的人都叫來,領導和司機都到場了,包括之前找保安開門的人。
看了晨雨風一眼,他語氣略帶緩和地說:“消控員沒問題了,但是保安呢?你之前去哪里了?”
“我去吃飯了。”邵建偉不得不承認。
“幾點去的?”
“七點半,去了半小時就回來了。”邵建偉咬著壓槽賭運氣。
“你是幾點去門口的?”蔣總問司機。
“九點。”
大家都沉默的看著保安,自求多福吧。
果然蔣總怒不可謁,拍了一下吧臺:“你吃飯要吃一個半小時?而且是脫崗出去?!誰給你的權利?”
大理石臺面震的他手疼,酒也徹底醒了。他將手背到后面,偷摸地揉著。
一旁的晨雨風看著邵建偉開始漲紅的臉,暗道不好,這渾人被落了面子,要發作了。
這種時候晨雨風根本沒法做出任何維護,畢竟他也是參與者,如今自身難保。
果然,邵建偉將手里的對講機狠狠往地上一摔,頓時碎成了零件散落一地。
“瑪德,老子不干了!你愛咋滴咋滴吧!”
也許是積壓已久的宣泄讓他神清氣爽,他就這樣穿著制服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晨雨風悄悄退后幾步,站在門口看著大門,果然,沒多久他看到邵建偉騎著電動車......出去了。
真灑脫,他暗自佩服。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以至于沒有做出反應,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好半天蔣總才回過神來,估計已經很久沒人敢這么對他吧。
他站起身來,沖到門口,看著大門口揚長而去的背影氣得發抖,忍不住爆粗口:“這特么什么人啊,一定要追究責任!”
大家都噤若寒蟬!
晨雨風覺得自己上班第一天是如此的悲催,當所有人都離開后,看著空蕩蕩的園區,他突然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