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 多難興邦的抱負與經(jīng)天緯地的才能

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屯》卦象征著艱難：大有亨通，有利于占測之事。不要出門遠行。有利于建國封侯的大事。

《屯（zhūn）》，卦名，震下?坎上?，震為動，坎為險，動而遇險?！墩f文》曰：“屯，難也，像竹木之初生，屯然有難?！彼?，“屯”從字形到卦象都象征萬物出生的艱難?！锻汀废抡馂槔?，為動；上坎為水，為險。雷動于坎險之中，既象征著剛?cè)崾冀弧⑷f物初生的景象，又象征著天造草昧、憂患難安的形勢。故《易》以《乾》《坤》開篇之后，就以《屯》來闡釋萬物初生的道理，并以“元亨，利貞”來總說卦情，以“剛?cè)崾冀欢y生”來說明生物之初的艱難卓絕。

初九，磐桓，利居貞，利建侯。

初九，來來去去徘徊不前，有利于居家不出，有利于建國封侯。

磐桓：徘徊，逗留。

初九雖當位且上應六四，然六四在坎險之中，應在坎險，不如不應；且三至五互有艮，艮為止，震動而有“止”，就有了盤桓不前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就有利于“居貞”不出。但是，初九的“居貞”不出，不是什么事也不做，而是有利于建國立侯。因為初九為下震之主，震為長子。對于君主而言，長子承擔著建國立侯的大業(yè)。按古代宗法禮制，“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鬃诱f“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就是對長子而言的。秦始皇的長子扶蘇仁厚有德，被秦始皇派到邊界修長城，留下昏庸無能的小兒子胡亥，結(jié)果秦始皇死后，本來應該繼承皇位的扶蘇卻被排斥在外，胡亥繼位害死了扶蘇，也害死了自己，滅亡了秦國。對于常人而言，長子承擔著奉親養(yǎng)家的大事。就以巴金的作品《家》的三個主人公而言，長子覺新屈伏在家，忍辱負重，任勞任怨，而老二覺民和老三覺慧卻跑出去逍遙自由。老舍《四世同堂》里的長子祁瑞宣也是這樣。

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六二，有一群人馬艱難地逡巡不進，駕乘的馬也徘徊不前。他們不是來搶劫的，他們是為婚姻之事的，女子占測吉兇，卦象顯示的結(jié)果是不能懷孕，要懷孕還要等十年之久。

屯：艱難，困頓。邅（zhān）：難行不進。班：通“盤”，盤旋。匪：同“非”?；殒牛è括皍）：婚姻，嫁娶。字：懷孕，生育。

六二在震中，當位居正，震為馬、為動，動而上應九五，然應在險象之中，又為互艮所止。猶如一群“屯邅”紛紜的馬隊，他們不是匪寇，而是來求婚的人。但因為六二既阻截于山（艮為山），又憂慮前有險情，以至于女子婚而“不字”?！墩f文》曰：“字，乳也?！辈蛔郑褪遣辉?。過去一些學者解釋“字”為婚嫁。但是既然前面已經(jīng)“婚媾”，怎么可以又出現(xiàn)“不婚”。按邏輯推，有婚而無字，即婚后無孕?！笆昴俗帧?，就是指十年以后才得以懷孕。六二所遇到的難堪與困難，一方面與他所處的位置有關(guān)，另一方面又與他處理外部環(huán)境的方法有關(guān)。從其所處的位置來看，六二有兩個方面的優(yōu)勢：一是當位居中，二是動有所應。從其處理外部環(huán)境的方法來看，六二有三個方面的不足：一是它位居陽爻之上，這就是所謂的“以陰乘剛”。當然，對于今天的人而言，這個理由顯然是站不住腳的。二是六二在上應九五的過程中受到互艮的阻礙。三是它所應的對象在坎險之中。但最終六二還是得到了比較滿意的結(jié)果，主要原因在于六二的根子是正的，即當位居中，上應九五。

六三，即鹿無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

六三，追捕鹿的人因為沒有虞官的引導，眼看著鹿逃入林中，君子與其緊隨其后，不如舍棄，再前往就會發(fā)生悔恨之事。

即：尋求，追尋。虞：古代掌管山林川澤的官員。幾：近，求取。

六三在互艮之下，按《說卦傳》，艮為狗，類如鹿，上臨坎象，坎為棘，荊棘如林，六三在追趕野鹿的時候，沒有虞官做向?qū)В钟龅诫U情，即使是快要趕上了，也要停止，因為有時勝利的果實與危機災難是混在一起的。君子應當珍愛生命而不應該僥幸犯險?！断缔o傳》里講“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僥幸”，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唐朝詩人白居易就是按這個意思取的名字。

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無不利。

六四，乘馬的人徘徊不前，他們想來求取婚姻之事。如果前行是吉利的，沒有不利的事發(fā)生。

六四以陰居陰，當位有應。因其位在震上，震為馬，中間隔著三個陰爻，所以有“乘馬班如”之象。上臨九五之陽，應在初九之陽，所以有“求婚”之情。以陰應陽，所以“往吉，無不利”。

九五，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兇。

九五，天晦地暗陰雨天氣，如果小雨，占測是吉利的；如果下大雨，占測是兇險的。

膏：潤澤，滋潤。

九五當位坎中，水中有云雷之象，云行雨施，有盛雨之貌。但在萬物初生之時，小雨則吉，會膏澤萬物，大雨則兇。《屯》于時節(jié)應在春季，春雷震而雨水動，春雨膏澤萬物時，宜小不宜大，如杜詩《春夜喜雨》：“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鼻叭私庹f此卦，有人將“小，貞吉；大，貞兇”解釋為做小事則吉利，做大事則無利；也有人解釋為蓄物小則吉，蓄物大則兇；此皆為忘乎卦象之說。試想，既然卦辭已經(jīng)說“元亨”和“利建侯”，又怎么說“小事吉”呢？再說，蓄物小則吉又怎么符合“利建侯”的卦象？

上六，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上六，一群乘馬的人徘徊不前，淚血不斷地流著。

上六以陰居陰，本為當位之象，然下應六三，六三失位無應，猶如危急困厄時無人相救，徒居坎險之極，故有泣血之悲。坎為血卦，流血如流淚之狀，其悲痛之心，難以言表，顯然不是吉兆。

【解讀】

一般而言，筮得《屯》，其基本情況是利于內(nèi)建諸侯，而不利于外有所往。但是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這里的“勿用有攸往”，不是不行動、不走動，而是不要有交往的意思，為什么呢？一卦有一卦之主，《屯》卦的卦主就是初九，而不是高居中正的九五。因為九五雖然也和初九一樣是陽爻，可是它陷于眾陰坎險之中，唯初九居于震卦之初，有雷動的威力和上升的形勢。也正因為如此，卦辭里的最為關(guān)鍵的“利建侯”就應在初九的爻辭上，即“磐桓，利居貞，利建侯”。那么為什么要“磐桓”呢？因為《屯》上為坎，坎為險，遇險而不冒險，就要“磐桓”而等待時機。

綜觀《屯》象，通體多難。但是，“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當《屯》象顯示給人們以重重困難時，也就同時賦予人們“多難興邦”的氣概與意志。有時人生難免有如李洞《長安縣廳》那樣“主人寂寞客屯邅，愁絕終南滿案前”的苦難，但更多的是我們需要有趙樸初《讀朱德委員長瀘州詩敬作》“平生報國意拳拳，千回百折遭屯邅”的信念。對于君子而言，困難面前不僅鍛煉了排除萬難的決心，同時也培養(yǎng)出克服困難、治國執(zhí)政、經(jīng)綸天地的才能和智慧。誠如《周易本義》所言：“屯難之世，君子有為之時也?！庇纱藖砜?，《屯》既兆示著困難，也傳達著希望，并啟示著天下的君子奮發(fā)有為。

【案例】

春秋時期，衛(wèi)襄公寵幸的女人婤姶（zhōu è）生有一子，名叫孟縶（zhí），孟縶一生下來就患有足疾，即現(xiàn)在醫(yī)學所稱的“小兒麻痹癥”。后來，衛(wèi)襄公又生了一個兒子。當初，孔成子夢見衛(wèi)國的始祖康叔對他說：“立元為君?！笔烦沧隽送瑯拥膲?，兩個人做的夢一模一樣，所以就給衛(wèi)襄公生的第二個兒子取名為“元”?？壮勺佑谩兑住氛俭叽耸聲r說：“希望立元為衛(wèi)國國君，主持社稷國政，不知吉兇如何？”筮得《屯》，又禱告上天和先祖的靈位說：“我希望立孟縶為君，希望能夠吉祥?！苯Y(jié)果筮得《屯》動而變?yōu)椤侗取?img alt="" class="inlin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08847/27833605304304006/epubprivate/OEBPS/Images/0077-1.jpg?sign=1754788387-2pnuYzI8YtnLKAoqokKjKi2VXlGx2cS4-0-f0ce03d64fc1471f28704249137f1ecd">。他將筮得的卦象讓史朝看。史朝說：“《屯》卦的卦辭上說‘元亨’，又有什么可懷疑的呢？”孔成子又問：“難道不是說的長子孟縶嗎？”史朝回答說：“康叔所謂的‘元’，不是指‘長子’，而是指‘元者，善之長者也’的‘元’。孟縶不是康叔所指的人。因為按照禮規(guī)，一個跛行的人是不能立于宗廟之上的，也不能稱之為‘長’。況且《屯》卦的卦辭說：‘利建侯?！绻f按照長幼之序繼承君位，哪還有什么‘建立’的意思呢？‘建立’的意思就不是‘繼承’。你所占筮的二卦都是這樣說的，你還是按照卦辭的意義立元為君吧！一則這是康叔的命令，二則卦辭也說得明明白白，筮算的結(jié)果與夢中康叔所言相合，武王就是遵從這種規(guī)則做事的，你不遵從這些，又意欲何為呢？足有疾病的人有利于居住在家，這正是你占的《屯》之初九的爻辭‘磐桓，利居貞’的意思，諸侯的職責是主持社稷，祭祀天地、祖宗，管理人民，參與諸侯間的盟會，還要朝見天子，承擔這么多的政務，又怎么能居住在家呢？讓有利于居住在家的住在家里，讓有利于建國為侯的為君掌握國政，各從其所利之事，不也是可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