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留絲毫情面，連最后得黃昏也吞滅。

就像是這一方世界。

夜空本該繁星點綴，仰望卻是虛無的黑。

人們總是習慣用浩渺星辰去形容希望。

但如今連這最后的希望也失蹤了。

好在哈茲之燈，兼具了照明的功效。

真有意思啊。

赤蛇輕笑。

他明明是蛇的模樣，可這些人卻瞧見了龍角，信誓旦旦。

就像……

他們本來就不是人一樣。

如鋒的尾椎洞穿了身前人的脊背，深深扎入泥土。

大漢囁嚅著，想要說些什么。

但胸膛肺腑都被攪成了碎片，又能說些什么呢。

腐臭的血腥味。

蛇瞳深處顯化蓮花，視躍迷惘。

尸體上，是絲絲縷縷的黑煙逸散。

這尸體不過是一具軀殼，被貪婪的黑煙吃了個干凈。

大蛇，哦不，是赤紅長袍的貴氣少年。

返回了酒家。

小二殷勤的上前問道。

“公子，還是老樣子嗎？”

“老樣子，醉夢釀。”

少年的聲冷漠，但小二已經習慣。

笑吟吟的拿出了酒。

“不夠。”

少年推回了那壇子的酒。

不夠？

小二心里泛起了嘀咕，這一壇下去，就算是監天司的大爺們也得醉生夢死啊。

“那……”

他謹慎的打量著少年。

“給這里每人都上，敞開了喝。”

“聽見了？給每個人都上！”

鴉聲朗朗，讓所有人都聽見了。

明明是兇兆，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公子豪氣！”

有壯漢大叫，急不可耐的竄到前臺取酒。

這兒的醉夢釀可是整個十萬大山的一絕！

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無論是老是少，所有人都敞開了喝。

就連小二也有份。

他醉眼朦朧的望著這位非凡少年。

“公子大度，只是圖個，嗝，啥啊？”

他不解，這東西太上癮了，沒人能不貪杯。

少年漠然的盯著眾生百態醉倒的人們。

“醉生也品了，也該夢死了。”

他輕聲。

小二的眸卻陡然驚恐，怎么公子變成個大蛇了？

他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醉了。

但鋒芒遮蔽了眼，破碎了燈火，陷入了徹底的黑。

再也沒有機會睜開。

“爺，接下來呢？”

鴉叫嚷，又有些隱怕。

莫非，這赤蛇已經看出來了？

他不敢確定，暴君當年不也是兜兜轉轉許久才找到破綻逃出的嗎？

別到時候又弄得個慘淡收場，讓這世界徹底失控才是。

“都殺了。”

赤蛇半掩眼眸，似雷電的鋒芒游走，收割著醉生之人性命。

他們確實是人，演繹著諸多喜怒哀樂，感情鮮活。

不過和那位監天司的人一般，已經被吃干抹凈了。

讓他們醉生一場，走得毫無痛楚，便是赤蛇最大的仁慈。

油燈墜地，點燃了酒庫，木制的房屋更是極好的燃料。

在黑夜中燃燒起熊熊烈焰，在曠野上點亮燈光。

“咱們去哪？”

鴉連忙提燈跟上游走的赤蛇。

“朝廷。”

蘇全答復，“會有人來接引的。”

他輕聲。

……

浩蕩長空，有妖類的羽翼遮天，覆攏了萬家燈火。

長唳一聲，沖入了雄偉宮墻的范圍。

身軀龐然，氣息橫絕一方。

如鐵鑄的翎羽流轉著神異，爪間閃爍森寒。

巡視的禁衛踏步鏗鏘，那是甲胄的碰撞。

他們敬畏的望著神鷹離去的方向，神鷹翔掠之地，盡是單膝跪地之甲胄。

“司天大人進宮，一定有要事稟告吧。”

年輕人的眼中是甲胄遮不住的羨艷，隨意進出皇宮，可想陛下是如何倚重這位大人。

哪怕對方是妖。

琉璃的燈火沒能驅散黑夜，正大堂皇的殿內滿是幽暗。

這燈火反而增添了詭異。

神鷹收斂了羽翼，入殿，望著幽深大殿盡頭，那九五至尊寶座的主人。

此世最為尊貴的人，大青的皇。

蒼白的面龐，看不見絲毫血色。

華貴流轉不凡的衣物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蹩腳而又不合身。

眸子中沒有絲毫威嚴可言。

似乎是注意到來自神鷹的打量，那蒼白的面緩緩的轉動俯下。

無靈巧可言，就像是個提線木偶。

自知失禮的高傲之鷹連忙俯下俊俏頭顱，埋到到了冰涼的地板上。

神鷹感到一絲陌生，又有些不安。

到底是為什么呢？

這明明是自己朝夕相處的陛下，從小一同長大的兄弟啊！

他想不明白。

但陛下張口了，嘶啞得讓人想起了燃燒殆盡的灰燼。

“查，清楚了嗎？”

“啟稟陛下，民間盛傳的龍找到了，還有那只鴉。”

“在哪里。”

男人繼續張合唇，碰撞。

“打死了鎮河神官，消失在了西南邊陲……一招即殺。”

猶豫一瞬，神鷹還是將后半段的事實親口說出。

神俊的面上滿是羞愧，親手冊封的神官居然被拍死在了河岸，還被人看見傳播了去。

“還有呢？”

“那只鴉也查到了，與那條龍一同出現消失。”

“帶他們入殿。”

“是要親封嗎？”

鷹昂首，丟了大片的江山，他們此刻正需要這樣強橫的戰力。

那些東西太詭異了。

“親封？”

男人在笑，卻像是狐丘嚎啕。

“那條龍可以，但那只鴉……他必須死！必須死！他不該回來！他不該出現在這里！”

皇帝的聲越發猙獰，垂下的旒叮當晃蕩碰撞。

徹底的失了儀。

這與神鷹印象中的皇帝判若兩人。

他好像看見了無數漆黑的煙絲，綁在陛下的身上，牽動著一舉一動。

視線不敢再向上，直覺告訴他，會死！

神鷹悚然。

“嗯？”

男人睜開了眸，甚至向前躬身。

那雙眼，無瞳無仁，盡染漆黑。

“你看見了什么？”

“臣，什么也沒看見。”

神鷹瞳孔猛縮，連忙將首磕在地板之上，死死的抵住冰涼。

那目光似擇人而噬的猛獸。

而皇帝，本來就是世界上最兇猛的妖。

“下去！”

那聲如堅鐵，不容拒絕。

“是，三日之內，臣定當將二妖帶到大殿之上。”

他振翅，再度翱翔于空。

看著那熟悉的萬家燈火，卻像是凝視著無數可怖不可視的詭異。

讓鷹脊背生寒。

大殿之內，皇帝，倚靠在象征無上尊貴的寶座。

撫摸在寶座兩側神鷹頭顱雕飾上，栩栩如生。

只要鴉回來，它就總能發現些端倪。

無瞳的眼眸瞥向身側似乎洞穿深宮。

露出滿意的笑。

今日的青國仍舊，國泰明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