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池的漆黑,吞沒了赤蛇與鴉,連漣漪都未曾泛起。
星辰的剪影也只存在一瞬。
四面八方都是亙古的夜。
瞳中泛著如星點的白。
哦,還有那盞燈。
鴉銜提燈,成為了朦朧光團。
它以翅為鰭,推動己身。
明明是煙,卻濃郁成為了液體。
不同于赤蛇的感知,水池下的漆黑是溫熱的。
像是被無數的夢包裹。
反倒是那燈火,散發著詭異的幽寒。
赤蛇伴著燈火下沉。
像是一直沉到了地心,升到了星海。
而后沖出了水面,掀起一場淅淅瀝瀝的雨。
昂起的赤紅頭顱俯瞰湖面。
伴著提燈的鴉。
蒼翠柳堤,暖風和煦,有樓船湖心泛舟。
一片盛世之舉。
這與暴君所述的世界完全不同。
但同樣的橋梁,怎會走向陌生的世界?
吟詩作對的華貴人物望著這破開水面的龐然大物發愣。
小船的船夫也忘記了搖櫓,讓蕩漾的波浪掀翻了船,落入水中。
“是龍啊!”
有人喊了一聲。
“又開始了嗎?”
鴉呢喃。
被人群狂熱的吶喊淹沒。
這樣看來,或許危險程度小了很多。
“什么?”
赤蛇瞥向身旁。
人群已經向著這里匯聚。
“爺,先躲一躲吧。”
鴉提議,那些大舟已經靠過來了。
甚至岸邊人群中,已經有人被擠入了大湖落水撲騰。
得先搞清楚目前的狀況。
赤蛇環視,四周全是人群,嘈雜喧囂。
算了,先入水。
蘇全皺眉,一個猛子潛入了湖底。
赤紅的身影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我,爺!”
鴉大叫,提著已然熄滅的燈火扎入尚未消失的漣漪。
“神龍入水了!”
有人大叫,連忙趁著神跡未消磕求祝福保佑。
趕來的衙役驅散了人群。
他們對于這言論是不信,甚至是恐懼的。
陛下還在呢,怎么可能還有龍?
就算有,那也是孽蛟!
但圍觀的人群卻又言之鑿鑿,他們看見了赤紅如血,頭生珊瑚大角的蛇形生靈。
那不是龍,又是什么?
“這是我們能摻和的?!趕緊把人給我撤回去,讓監天司的人來!”
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訓斥著。
任由輿論不斷的向上發酵。
……
荒僻的原野,夜幕悄然四合。
露天的酒家,迎來了位特殊的客人。
小二覺得客人很是貴氣,就連掌柜都說他不是凡人,而且人極好。
安安靜靜的,不像那些個莽漢,動不動就摔碗說什么歃血結義。
結果又因為什么你多喝了兩口,應當多給些錢什么的吵起來。
就是吧,腦子有些不同常人。
居然養了只不祥征兆——漆黑的鴉,帶在身旁。
那鴉倒是會說些討喜的話,怪不得能被看中。
開在荒野,這些東西他們見識多了,倒也不稀奇。
小二打了個呵欠,看著黃昏下吹牛的客人們。
“摩柯湖中,居然出現了真龍,倒還是稀奇。”
大漢笑著,刷下沾在胡須的酒。
滿臉酡紅。
“不是說是只孽蛟嗎?”
其余的酒客覺得古怪,連忙問道。
但壯漢卻不再言語,似醉了般。
都是江湖老客,哪能摸不清他的心思。
連忙有人叫了壇好酒奉上。
“我可只和你們說啊!”
壯漢抱著酒壇狂飲。
“當日正是詩會,幾千人可都是看著了那湖里神龍的模樣,長著兩個像是樹杈子的角,怎么可能是什么蛟龍?而且幾時聽著了說摩柯湖有過小孩失蹤?怎么可能是什么孽蛟?”
“那監天司的解釋怎么說,不是都斬首示眾了嗎?”
有人好奇。
壯漢卻是滿臉不屑,“監天司那群廢物?”
“他們倒是想呢,把摩柯湖查了個底朝天,就差放水抄底了,就找到幾個蝦兵蟹將,還不是野外抓了只蛇妖充數。”
另一位大漢不動聲色。
“那既然是神龍,為何現身又消失呢?這可是祥瑞啊。”
“皇帝老兒得家不正唄,當年……”
壯漢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大膽,居然敢……”
大漢立刻按刀,卻只覺得肩部一沉。
身后升起龐然如山的威嚴,閃爍致命威脅。
來自身體本能的恐懼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頭顱如上了發條的機械,斷斷續續的轉動。
卻見得一身赤紅大袍的少年立于身側,按住了自己肩頭。
而他自己的肩頭,立著漆黑的鴉。
絕不是人!
他心中狂吼,哪怕是監天官大人都沒給他這么可怖的壓力!
像是一尊魔神!
他想要叫,卻發現喉嚨像是卡著,吐不出任何的字眼。
哪里是什么貴氣少年。
那分明就是一條長龍!
鱗赤紅如血,額生猙獰雙角。
那雙可怖的豎瞳將他盯死了。
尾按在了肩,幾乎要壓垮了他的脊椎,如槍尖的尾椎抵住喉。
刺出血痕,連喘息也不敢。
壯漢酡紅的臉也是刷得蒼白,冷汗浸透衣衫,嚇得酒都醒了。
自己這張嘴啊!
“換個地方,喝一盅吧。”
少年得面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天生沒有任何感情。
“對啊,我家爺與你有緣,還請賞個面子吧。”
鴉聒噪,仿佛映證了傳說。
烏鴉代表著死亡得臨近。
若是換在以往,大漢一定給他一巴掌,讓對方知道什么叫做求人的態度。
但是眼前這位,他不敢。
對方或許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殺死他。
“好。”
從顫抖的牙縫之中擠出一字。
兩人消失在夜幕之中。
小兒倒是頗為羨慕的看著大漢離去。
這莽漢可算是走了運了,居然能被一位貴公子看重,怕是以后再也不用過什么苦日子咯!
少年自然是蘇全,但他可沒有掌握化為人形的神通。
而是借助了哈茲之燈。
既然能夠洞穿虛幻,窺見真實。
也自然可以扮演虛幻,為他扭曲旁人視線。
這幾天在那就酒家朝夕相處飲酒的少年,根本就是一條大蛇。
“監天司的?”
赤色大蛇盤踞了身軀問,鱗甲開合,奏響了金鐵樂章。
敲在大漢的膽魄上。
“是。”
大漢將頭埋到了土里,不敢直視這如神的威嚴之龍。
“有意思啊。”
赤蛇輕笑,卻像是一團雷云轟鳴。
他行走世間萬里,卻沒見著任何超凡脫俗的閑散人類。
全都效命于監天司。
也沒一個能打的,最強橫的是一位堪比四次進化的蛤蟆大妖。
說是什么鎮河神官,被他一頭拍死在了河岸上。
“爺,您發現什么了?”
“你知道的,不該比我多嗎?”
大蛇的眼神,意味深長。
此為,古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