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舟車勞頓，回到武當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凌云便被宋遠橋請了去。

廂房內(nèi)，凌云與宋遠橋相對而坐，道童奉上茶水后離開，房中便只剩他們兩人。

“凌居士，兩年前常遇春壯士曾來武當告知無忌失蹤，我派人去女山湖打探消息，據(jù)一個船家說，你曾經(jīng)帶著芷若去過那，不知你是否知道無忌下落？”

原來是這件事，也難怪他們心急，畢竟張無忌都三年了無音訊了。

凌云也不賣關(guān)子，沉聲道：“宋大俠放心，無忌現(xiàn)在很安全，而且他身上寒毒已經(jīng)有辦法驅(qū)除，只不過他所在的地方人跡罕至，我就是擔心你們著急，所以先行回來報喜?！?

“哦！玄冥寒毒解了？”

“此事千真萬確，我怎敢欺瞞?！?

“太好了！”

宋遠橋激動起身，縱然養(yǎng)氣功夫上佳，臉上喜色也掩蓋不住，急聲問道：“那他現(xiàn)在在何處？”

“此事還牽扯一段隱秘過往，事關(guān)重大，不知張真人可在？”

宋遠橋聞言一頓，見凌云神色肅然，不敢輕視，當即領(lǐng)著前往張三豐所在的云房。

“師父，弟子宋遠橋求見?！?

“張真人，晚輩凌云求見?！?

“進來吧?！?

房門無聲洞開，凌云往里一瞧，張三豐正盤腿坐于距離門口三米外的蒲團上，并未起身，居然是隔空打開的房門。

凌云此時九陽神功接近大成，內(nèi)力雄厚，開門簡單，但也做不到如此無聲無息，不由感慨其內(nèi)力控制之精深。

“凌居士，數(shù)年未見，你可算是回來了?！?

“勞張真人掛念，晚輩誠惶誠恐?！?

張三豐聞言擺了擺手道：“好了，我們就不整這些虛禮了，遠橋領(lǐng)你來，想必是有要事，坐前說話。”

“謝張真人?！?

宋遠橋任務(wù)完成，當即告辭離開。

在張三豐面前蒲團盤腿坐下，還不等開口，卻聽其突然輕咦一聲道：“你改練了功法？”

居然被看出來了！

凌云雖然驚訝張三豐的眼力，但這本來就是接下來要告知的事情，是以并沒有打算隱瞞。

“張真人慧眼如炬?！?

“不是我慧眼如炬，而是武當內(nèi)功心法都是我創(chuàng)的，所以才能看出來。”

“這也是我要見張真人你的原因，無忌體內(nèi)玄冥寒毒已有解決之法?！?

“九陽神功？”

微微一笑，凌云右手緩緩伸向張三豐，后者見狀，也伸手過來，兩人手掌相印。

凌云調(diào)動體內(nèi)九陽真氣，緩緩運至掌心，張三豐一怔，隨即開懷大笑道：“凌居士當真是有福之人啊，想不到當年我?guī)熡X遠大師弄丟的九陽神功，居然在近百年后重現(xiàn)江湖?！?

從懷中掏出默寫下來的九陽神功，凌云將其遞給了張三豐，怎料對方卻不接。

“這是你的緣法，這么多年九陽神功下落不明，早已是無主之物，你得到了，那就是你的，不必給我?！?

九陽神功乃是頂尖內(nèi)功心法，換做旁人，早就欣喜若狂，也就張三豐這種有道真修，才能如此風輕云淡的拒絕。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修為太高了，就算是九陽神功，對他而言，也不過就是一部武學功法罷了。

“張真人，這九陽神功你還是收下吧，我能有今日，多虧武當收留，還得武學傳授，習得這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你再推辭，當真是要羞煞晚輩。”

“這……”

張三豐撫須沉思，他活了百歲，武功，江湖地位已是絕頂，唯一還牽掛的也就是武當派了，九陽神功無疑能大大增加門派底蘊。

不過就這么收下，張三豐覺得不太妥當，于是問道：“凌居士，你可愿再學一門武學？”

“嗯？”

“百歲那年，我閉關(guān)參悟太極功有成，自問不比九陽神功差，既然你執(zhí)意要將這九陽神功送于武當，那我便投桃報李，以太極功相贈?！?

“這怎么能行……”

凌云眼中閃過一抹驚喜之色，但隨即強壓下答應(yīng)沖動，搖頭拒絕。

張三豐見狀，輕笑道：“凌居士，你雖未入我道門，但你在武當看了十年道經(jīng)，也算半個道門中人，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實話告訴我，想不想學？”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凌云不好再拒絕，不好意思道：“想?！?

“只此一字便足夠了，想便是想，不想便是不想，人生短短數(shù)十載，我們何不活得肆意一些?！?

凌云聞言若有所思。

張三豐問道：“凌居士，你了解自己嗎？”

凌云聞言沉思片刻，搖了搖頭。

之所以會有“人貴有自知之明”這句話，就是因為大部分人其實都不了解真正的自己。

“還請張真人賜教?！?

“當初你剛來武當，我便看出你心里藏有秘密，心思重且雜，我本不愿留你在山上，但你告知的龍門鏢局和屠龍刀兩件事十分重要，我也對一個不會武功，逃難的普通人如何知道這些事好奇，所以才答應(yīng)留下你，還讓你習練武當功法?！?

“之后觀察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你本性不壞，便逐漸放下了對你的戒心，但你太容易受外界事物影響，怕是剛剛‘活得肆意’那話，你聽去后，日后行事將會大膽不少?！?

凌云聞言臉一紅，他還真是這么想的。

“你性情不定，于日后大為不利，好在山上清修十年，你比最初穩(wěn)定許多，不至于讓你下山一趟，就墮入極端，所以我告訴你，想就想，不想就不想，你要堅定自己所認為好的想法，你覺得正確，就堅定去做，心中要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標準?！?

“自己的衡量標準……”

凌云面露疑惑之色，遲疑道：“那如果自己的標準不符合世俗好壞的定義呢？”

“你看你，那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干什么，這樣吧，你覺得老道我是好人嗎？”

凌云毫不遲疑回答道：“張真人自然是好人。”

哪知張山峰聞言大笑道：“錯咯，錯咯，老道我可不是好人?！?

“當然我自問也不是壞人，我只是個俗人，年輕時我殺了不少人，都是我認為的奸妄之徒，但這些人在其他人眼中，卻未必是惡人。”

“再說翠山夫婦的事，我不在乎江湖所謂的正邪之分，愛屋及烏，翠山既然娶了殷素素，那她就是我武當人，所以我不追究她滅龍門鏢局滿門的事，各大派上門，我也會庇護她，要知道都大錦家中還有嗷嗷待哺的嬰孩，如果她不是嫁給了翠山，換做以前，我會毫無猶豫一掌取她性命?！?

“……”

聽完張三豐這段話，凌云不知該說些什么。

以他前世的觀念看，這倚天屠龍江湖，就是一個禮樂崩壞的世界。

而他受前世法律社會觀念影響，至今仍未完全適應(yīng)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時而依照前世觀念行事，時而又遵從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要不就是兩者兼有，所以在外人眼中，才會顯得性情不定。

“凌居士，你說翠山是好人嗎？”

這回凌云學聰明了，直接先自己分析一波。

張翠山結(jié)拜大哥是謝遜，謝遜殺人如麻，江湖仇家甚多，其中有許多是無辜之人，而為了心中的義，他選擇隱瞞冰火島的存在。

這是助紂為虐，但也是義薄云天。

同時他當初還為了救揚刀大會上的武林人士，而與謝遜比試，此舉大善。

所以按照這個世界的觀點來看，張翠山同樣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

“張真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哪有什么對錯好壞，一切都是立場。

站在什么立場，就以什么角度看待問題。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張三豐以為凌云明確內(nèi)心，卻不知在此基礎(chǔ)上，他還堅定了反元，建立新朝的念頭。

既然禮樂崩壞，那就創(chuàng)造一個有禮法的新朝代。

至于自身內(nèi)心的道德標準，他還需要經(jīng)歷更多去確定。

不同世界觀念的碰撞，自身性格的影響，都是影響這個標準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