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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戰爭論
  • (德)卡爾·馮·克勞塞維茨
  • 8726字
  • 2023-10-30 18:25:44

第二章 戰爭的目的和手段

前一章表明,戰爭的性質復雜可變。現在,我打算探究它的性質怎樣影響它的目的和手段。

如果為起頭,我們探究任何特定的戰爭的目標,那在政治目的要得到恰當服務的情況下必須指引軍事行動,那么我們發覺任何戰爭的目標都可以變化,正如它的政治目的和它的實際環境一樣可變。

假如當下我們執著于戰爭的純概念,我們就該說戰爭的政治目的與戰爭本身全然無關;因為,假如戰爭是一種意在強迫敵人服從我們意志的暴力行為,那么它的目的就將總是只是打倒敵人和解除他的武裝。這目的取自戰爭的理論概念;可是,許多戰爭真的實際上非常接近于實現這目的,因而讓我們首先來審視這類戰爭。?

以后,當我們談論戰爭規劃論題時,我們將更詳細地探究將一國解除武裝是什么意思。然而,我們應當立即區分三件事,三個廣泛的目標,它們在一起囊括了一切:軍隊、國土敵方意志

作戰軍隊須被摧毀,即須被置于它們無法繼續作戰的狀況。每當我們使用“摧毀敵方武力”這一短語時,我們所指的只在于此。

國土須被占領;否則敵人可以征集新的軍隊。

然而,這兩件事都可以做了,戰爭——即敵對力量的敵對情感和互擊效應——卻仍不能被認為業已結束,只要敵人的意志還未被擊垮:換言之,只要敵方政府及其盟國還未被逼到求和,或其民眾還未被搞得俯首聽命。

我們可以完全占領一國,但戰事可以在內地重起,或許還有盟國援助。這當然在和約締結以后也能發生,但這只是表明,并非每一場戰爭都必定導致一項終決和解決。然而,即使戰事會重起,一項和約總是會熄滅大量火星,它們本可繼續悄悄悶燃。不僅如此,緊張得以緩解,因為和平熱愛者(任何情況下他們在每個民族當中都為數眾多)那時會放棄任何進一步行動的想法。盡管如此,我們仍始終必須認為隨著和約的締結,戰爭目的已被達到,戰爭事務就此結束。

在上述三個目標當中,是作戰軍隊保證國土安全,因而當然的順序是首先必須摧毀它們,然后征服國土。達到了這兩個目的并利用我們自身的實力地位之后,我們就能將敵人召到談判桌前。作為一個通則,摧毀敵方軍隊趨于是個漸進過程,保證國土屈從也是如此。通常一事反作用于另一事,因為國土的喪失削弱作戰軍隊;但是,這特定的事態順序并非根本,因而并非總是發生。在它們嚴重遭殃以前,敵方軍隊可能退到遙遠的地區,甚或撤往其他國家。在此情況下,當然,國土的大部或全部將被占領。

可是,解除敵人武裝這目的(抽象戰爭的目標,實現戰爭的政治目的的終極手段,那將囊括其余一切)事實上并非總是在現實中遇到,而且作為一個和平條件不必充分得到實現。理論決不應當將它提升到法則高度。許多和約在交戰一方能被稱作無能為力之前——甚至在力量對比已被嚴重改變之前——已經締結。更有甚者,對諸多實際案例的審視表明,有一整個范疇的戰爭,在其中打敗敵人這想法本身就不真實,此即在其中敵人乃實質上更強的國家的戰爭。

為什么出自理論的戰爭目標有時并不適合實際的沖突?原因在于,可以有兩類大不相同的戰爭——我們在第一章里論說過的一點。假如戰爭是純理論假定的那種東西,那么一場在實力顯著不等的國家之間的戰爭就會荒誕無稽,因而不可能。物質上的不等至多不能超過精神因素可以彌補的程度;而且,鑒于歐洲當今的社會狀況,精神力不會太成功。但是,戰爭事實上老是在實力大不均等的國家之間打,因為實際上的戰爭往往大不同于理論假定 的純概念。堅持進行戰爭的能力之缺乏能在實踐中由其他兩個媾和理由彌補:第一是不大可能得勝,第二是它的代價高得不可接受。

如我們在第一章里見到的,戰爭,如果被當作一個整體對待,必定移離內在必然性的絕對法則而趨向或然性。引發沖突的環境越是導致它這么做,它的動機及其引起的緊張就將越是纖弱。這使得一種關于或然性的分析怎能導致和平本身變得可以理解。并非每一場戰爭都須打到一方崩潰為止。當戰爭的動機和緊張實屬纖弱時,我們能夠想象最不明顯的戰敗前景也可足以導致一方屈從。如果從一開始另一方就覺得這頗為可能,那么它顯然將集中于招致這或然性,而非繞遠追求徹底打敗敵人。

對決定媾和影響更大的是一種明確的意識,意識到已做的所有努力和尚待做的努力。戰爭不是一種盲目激情行為,而是受其政治目標控制,因而這目標的價值必須決定為之要做多大的多久的犧牲。一旦努力的花費超過了政治目標的價值,這目標就必須被放棄,和平必須隨之而來。

因而我們看到,如果一方不能將另一方徹底解除武裝,那么雙方的媾和欲望就會隨進一步成功的或然性和這些成功將要求的努力量而上下起伏。如果這樣的激勵在雙方力度均等,雙方就會通過迎面各走一半路程去解決它們的政治爭端。如果激勵在一方那里增強,它就當在另一方那里減弱。只要它們總量足夠,和平就會實現,雖然感到較小媾和沖動的那方自然將獲得較優的討價還價結果。

有一點此刻被有意忽視,那就是政治目的的肯定否定性質在實踐中必定產生的差別。如后所述,這差別至關重要,但在此階段我們必須采取一種較寬廣的視野,因為初始的政治目的能夠在戰爭進程中大大改變,并且可能最終全然變更,因為它們受到事件及其大概會有的后果影響

現在出現一個問題:怎樣可以更有可能成功?一種辦法當然是選擇那些會意外地招致敵方崩潰的目標——摧毀其軍隊和征服其領土;然而,如果我們的真正目標是徹底打敗敵人,那么這兩者都將頗為不同。當我們進攻敵人時,倘若我們意在一仗接一仗,直到所有抵抗都已被擊破為止,那就大不同于倘若我們的目的僅在于取得單單一次勝利,為的是令敵人不安全,使他對我們的優勢力量留有深刻印象,并使他懷疑自己的未來。如果那是我們的目的所及,那么我們將使用的兵力就決不會超過絕對必需的。同理,如果敵方崩潰并非目標,那么征服領土就是另一回事。如果我們意欲取得徹底勝利,摧毀其軍隊就是最合適的行動,占領其領土僅是個后果。在其軍隊被打敗以前占領領土應被認作最好也只是一種必要的弊害。如果另一方面,我們并非旨在摧毀對方軍隊,如果我們確信敵人并不追求殘酷的決勝,相反卻害怕它,那么奪取一個掌控乏力或防守單薄的省份就其本身而論便是個好處;而且,要是這好處足以令敵人害怕最后結局,它就可以被認作是通往和平之道上的一個捷徑。

然而,有另外一種辦法。有可能增大成功可能性而不擊敗敵軍。我指的是有直接的政治影響的作戰行動,它們首先意在打破敵對同盟或使之癱瘓,使我們獲得新的盟友,有利地影響政治形勢,等等。倘若這樣的作戰行動有可能,那么顯而易見,它們能大大改善我們的前景,能構成一條與摧毀敵軍相比短得多的達到目標的路徑。

第二個問題是:怎樣影響敵人的努力耗費?換言之,怎樣使戰爭對他來說代價更高?

敵人的努力耗費在于他的兵力浪費——我們摧毀之,還有他的領土損失——我們征服之。

較仔細的研究將分明地顯示,這兩個因素都能隨目標的變動而有其意義的變動。作為一項通則,差別甚微,但這不應誤導我們,因為在實踐中,當沒有強烈的動機時,最小的微妙差別也往往決定對武力的不同使用。眼下,重要的只是表明在一定條件下,達到目標的不同途徑是可能的,而且它們既非自相矛盾荒誕不經,亦非甚而錯誤

此外,還有三種別的辦法,直接旨在增大敵人的努力耗費。其中第一是入侵,即奪取敵方領土,目的不在于保持它,而是為了榨取財政貢賦,甚或為了蹂躪毀壞它。這里的直接目的既非征服敵方國土,亦非摧毀其軍隊,而只是造成廣泛的損害。第二種辦法是將優先地位賦予那會增大敵人的痛苦的作戰行動。容易想象兩個選擇:一個遠為優越,如果目的在于打敗敵人;另一個更加有利可圖,如果那無法做到。第一個選擇傾向于被說成較為軍事性,第二個則較為政治性。然而,從最高視點看,兩個都是軍事性的,而且其中沒有哪個適當,除非它適合特定的狀況。第三種辦法,從它使用的頻度去判斷乃最重要的辦法,在于磨損敵人。這說法不止是個標簽;它精確地描述了過程,不像乍看來的那么類同隱喻。在一場沖突中磨損敵人意味著利用戰爭的持續去導致他的物質和精神抵抗逐漸耗竭

倘若我們打算比我們的對手堅持得更久,我們就必須滿足于盡可能最小的目的,因為顯然大目的比小目的需要更多的努力。最小程度目的是純自衛;換言之,戰斗而無積極目的。有這么一種政策,我們的相對實力就將達到其頂點,因而取得有利結局的前景將最大。然而,這否定性能被推得多遠?顯然不能被推到絕對消極處,因為完全的耐久等于全不戰斗。可是,抵抗是一種行動方式,旨在夠多地毀壞敵人的力量,以致他廢棄自己的意圖。我們的每一單項的抵抗行動都只指向那行為,而且正是它使得我們的政策成為否定性的。

無疑,假定它成功,單獨一項行動有助于達到否定性目標的程度較小,小于它會有助于達到肯定性目標的。然而,這正是差別所在:前者更有可能成功,因而給你更多安全。對它在眼前有效性方面缺乏的東西,它必須在時間的利用方面予以彌補,即依靠延長戰爭。因而,否定性目標——它寓于純抵抗的本質之中——也是旨在比敵人經久、旨在磨損敵人的天然準則。

支配戰爭整體的那個差別的來源就在于此:進攻防御之間的差別。我們現在不去追索這個問題,然而讓我們宣告如下:戰斗的所有裨益、它的所有更有效形態都出自否定性目的,而且在其中,成功的大小與其可能性之間的能動關系被表達出來。這一切將在以后論說。

如果一個否定性目的——亦即為純抵抗而使用每一可得的手段——給出戰爭中的一項有利條件,那么這有利條件只需足以平衡對手可能擁有的任何優勢:到頭來,他的政治目的將看似不值它耗費的努力。他因而必須廢棄自己的政策。顯然,這方法即磨損敵人適用于大量案例,在其中弱者努力抵抗強者。

弗雷德里克大王本將永不能在七年戰爭中打敗奧地利,而且假如他試圖用查理十二的方式打仗,他肯定會毀了自己。然而,歷時七年,他始終精巧地節省兵力,最終使盟國確信需要做比它們預料的大得多的努力。結果,他們媾和。

我們現在能見到,在戰爭中,有多條通往成功之道,并非全都涉及對手徹底失敗。它們排成系列,從摧毀敵軍、征服其國土,到暫時占領或入侵,再到持直接的政治目的的用兵規劃,最后到消極等待敵人進攻。這些當中任一種都可被用來制服敵人的意志,究竟選擇哪種取決于情勢。還有一種行動、一種達到目標的捷徑需要提到:或可將其稱作“對人不對事”(ad?hominem)。難道有哪個人類事務領域全不講個人關系,它們迸出的火花全不躍過一切實際考慮?國務家和軍人的個性是那么重要的因素,以至于首先在戰爭中不低估它們實屬至關緊要。提到下面一點就足夠了:企圖搞個系統的分類將是迂腐透頂。然而可以說,這些個性和個人關系問題無限地增多了達到政策目的的可能途徑。

將這些捷徑認作難得的例外,或將它們能給戰爭操作帶來的變化貶到最小程度,乃是對它們的低估。為避免這錯誤,我們只需記住能導致戰爭的政治利益何等多樣,或者只需思考片刻那將一場殲滅性戰爭——力爭政治存在的斗爭——與一場勉強宣告的戰爭隔開的鴻溝何等寬廣,后一場戰爭出自政治壓力,或出自一個看來不再反映國家真實利益的同盟。在這兩極之間有著眾多等級。如果我們依據理論上的理由拒斥其中一個,我們就也可以拒斥它們全體,從而完全脫離現實世界。

就戰爭中要追求的目的說了這么多,現在讓我們轉而說手段。

只有一個手段:戰斗(combat)。無論戰斗采取怎么多不同形態,無論它可以怎么遠離一場肉體沖撞的仇恨和敵意的獸性發泄,也無論怎么多本身并非戰斗組成部分的因素侵擾進來,戰爭概念的一個固有含義就是發生的一切必定源出于戰斗

容易表明總是如此,不管現實表現為多少不同形態。戰爭中發生的一切都源于武裝力量的存在;然而,每逢武裝力量亦即武裝起來的個人被使用時,戰斗這一觀念必在。

戰爭由每件與作戰部隊相關的事情——每件與其創設、維持和使用相關的事情——構成。

創設和維持顯然只是手段;它們的使用構成目的。

戰爭中的戰斗并非個人之間的較量。它是由許多部分合成的一個整體,而在此整體內有兩種因素可被區分開來:一種由主體決定,另一種由目的決定。一支軍隊中的大量戰斗者無休止地構成新鮮因素,它們本身是一個更大結構的組成部分。這些組成部分中間每個的作戰活動構成一種被多少清晰地界定了的因素。不僅如此,戰斗本身因其意圖、因其目的而成為戰爭的一個要素。

在戰斗進程中變得分明的那些因素中間,每個被稱為一項交戰(engagement)。

如果說戰斗這一觀念構成作戰用兵的基礎,那么它們的運用只意味著規劃和組織一系列交戰。

整個軍事活動因而必定直接或間接地與交戰相聯。一名士兵為之被征召入伍、穿著制服、配備武裝和經受訓練的目的,他的睡眠、飲食和行軍的整個宗旨,只是他應當在合適的地點和合適的時候戰斗

如果說軍事活動的一切線索都導向交戰,那么如果我們控制交戰,我們就囊括了它們所有。它們的結果出自我們的命令和對這些命令的執行,從不直接出自別的狀況。由于在交戰中一切都集中于摧毀敵人,或寧可說摧毀他的軍隊,那是它的概念本身內在固有的,因而摧毀敵人的軍隊始終是手段,據此交戰的目的得以實現。

在此所說的目的可以是摧毀敵軍,但不一定如此;它可以頗為不同。如前所述,摧毀敵人不是達到政治目的的唯一手段,在有戰爭為之進行的種種其他目標的時候。因此,這些其他目標也能成為特定的軍事行動的目的,從而也是交戰的目的。

甚至在附屬性交戰直接意在摧毀敵軍的時候,這摧毀仍然不必是它們的首要和直接的關切。

記住一支軍隊的復雜的結構,連同決定其使用的眾多因素,就能明白這樣一支軍隊的戰斗活動同樣受制于復雜的組織、職能劃分和多方結合。各分立單位顯然往往必須被賦予本身與摧毀敵軍無關的種種任務,那確實可以增大它們的損失,但只是間接地如此。如果一個營受命將敵人逐離一座山丘或一座橋梁等,那么真正的目的通常是占領那地點。摧毀敵軍只是服務于一個目的的手段,是次要的事情。如果單純顯示武力足以令敵人放棄其陣地,那么目的就已達到;可是作為一個通則,奪取山丘或橋梁只是為了能對敵人施加更大損害。如果戰場上的情況如此,那么在戰區將更是如此,那里并非僅僅兩支軍隊彼此面對,而是兩個國家、人民和民族彼此面對。可能的情勢種類,因而選擇種類,大大增多,部署的多樣性亦如此;而且,在各不同指揮層次上的目標等級將使初始手段進一步遠離最終目的。

因此,有許多原因導致一項交戰的目的可以不是摧毀敵軍,即與我們直接對抗的部隊。摧毀可以僅是服務于某個其他目的的手段。在這樣的一個場合,徹底摧毀已不再是目的;交戰只是一種實力較量。它本身沒有價值;它的意義在于較量的后果。

當一支軍隊大大強于另一支時,作個估計即可足夠。不會有戰斗:弱方將立即退讓。

交戰并非總是旨在殲滅敵軍,它們的目的往往能被達到而全無戰斗,僅是依靠評估形勢:這事實解釋了為何往往整個戰役可被大力操作,但實際的戰斗在其中起的作用卻不重要。

戰爭史上數以百計的例子顯示了這一點。在此,我們只關心表明這是可能的;我們不需要問規避戰斗較量有多么經常地是恰當的,亦即符合總的目的,也不需要問所有在此等戰役中建立的聲譽是否將經受得起關鍵的檢驗。

我們已經表明,摧毀敵軍是戰爭中能夠追求的多種目的中間的一種,同時我們撇下了一個問題,即相對于其他目的它的重要性如何。在任何既定的場合,答案都取決于環境;它對一般戰爭的重要性仍然有待澄清。我們現在應當探究這個問題,并將見到怎樣的價值不可避免地必須被賦予摧毀這目的。

戰斗是戰爭中唯一有效的力量;它的目的在于摧毀敵軍,作為一個服務于進一步的目的的手段。即使沒有實際戰斗,這依然成立,因為結果基于一個前提,即倘若進至戰斗,敵人就將被摧毀。因此,摧毀敵軍構成一切軍事行動的基礎;所有規劃都最終基于它,有如一個拱門基于其拱座。結果,一切行動都因下述信念而著手進行,即倘若應有最終的武裝考驗,結果就將是有利的。對戰爭中的所有大小軍事行動來說,武力決勝恰如商業交易中的現金支付。不管兩方之間的關系如何復雜,不管最終解決如何難得實際發生,它們決不能全然缺乏。

如果戰斗決勝是一切規劃和軍事行動的基礎,那么推論便是敵人能夠經過一場成功的會戰挫敗一切。這不僅會在這場沖突影響了我們計劃的一個本質因素的時候發生,也會在贏得的任何勝利有足夠規模的時候發生。因為,每一項重要勝利——即摧毀敵軍——反作用于所有別的可能性。有如液體,它們將落定在一個新的水平上。

因此顯而易見,摧毀敵軍始終是優越的、更有效的手段,別種手段無法與之競爭。

可是當然,只有在我們能夠假定所有其他條件相等時,我們才能夠說摧毀敵軍更為有效。要從這項論辯演繹說迎頭猛沖必定總是優于精巧審慎,就會大錯特錯。盲目大力進取將毀掉進攻本身而非防御,而且這不是我們正在談論的。更大的有效性不是與手段相關,而是與目的相關;我們只是在比較不同的結果的影響。

當我們談論摧毀敵軍時,我們必須強調,沒有任何事情責成我們將這理念局限于物質力量:精神要素也必須得到考慮。這兩者始終互相作用:它們不可分離。我們適才提到一項重大摧毀行動——重大勝利——必不可免地對一切其他行為行使的影響,而且正是在這樣的時候,精神要素可以說是所有要素中間最流動不定的,因而最容易蔓延開去影響其余一切。摧毀敵軍對其余一切手段擁有的優越性被它的代價和危險抵消;只是為了避免這些風險,其他政策才得到運用。

可以理解,摧毀一法不能不代價高昂;如果其他情況等同,那么我們越是意欲摧毀敵軍,我們自己的努力就必須越大。

這個方法的危險在于,我們追求越大的成功,我們在自己失敗的情況下受到的損害就會越大。

因此,其他方法如果成功就代價較小,如果失敗就損害較輕,雖然這只有在雙方同樣地行事、敵人實行與我們一樣的方針的情況下才保持真確。如果他要經一場重大會戰謀求決勝,他的選擇就會迫使我們不得已地同樣行事。如此,會戰的結果將是決定性的,但顯然——如果其他情況再次等同——我們將處于總的劣勢,因為我們的規劃和資源一向部分地意在達到其他目的,而敵人的卻非如此。兩個目的,其中沒有哪個是另一個的組成部分,彼此排斥:一支軍隊不可能同時為了雙方而被使用。因而,如果兩位統帥中的一位決心經過大會戰一決勝負,他就會有一個絕佳的成功機會,只要他確信他的對手正在實行不同的政策。反過來,希望采用不同手段的那位統帥只有在他假定對手同樣不愿訴諸大會戰的情況下,才能合乎情理地這么做。

已就指向其他用途的規劃和兵力說了的話只是涉及在戰爭中可追求的種種肯定性目的,唯摧毀敵軍除外。它不以任何方式涉及謀求磨損敵人兵力的純抵抗。純抵抗全無肯定性意圖;我們只能為挫敗敵人的意圖而使用我們的兵力,不將它們轉用于其他目的。

這里我們必須考慮摧毀敵軍的否定性一面,亦即保存我軍。這兩種努力總是攜手并進,總是彼此作用。它們是單獨一個目的的內在組成部分,我們只需要考慮倘若如果其中一種或另一種主宰的將有什么結果。旨在摧毀敵軍的努力有個肯定性目的,導致肯定性結果,其終極目的在于敵人崩潰。保存我軍有個否定性目的;它挫敗敵人的意圖,亦即等于純抵抗,其終極目的只能是延長戰爭,直到敵人筋疲力盡為止。

持有肯定性目的的政策招致摧毀行動;持有否定性目的的政策等待摧毀行動。

這樣一種等待態勢可以或應當被維持得多遠?這個問題我們應當聯系進攻和防御理論來研究,其基本要素在此涉及。此刻,我們只需說,等待政策決不能變成消極忍耐,其中涉及的任何行動可以像任何其他目的一樣,也追求摧毀敵軍。一種主要是否定性的努力當然可以導致這種選擇,但總是冒一個風險,即它并非恰當的方針:它取決于不由我們而由對手決定的種種因素。避免流血因而不應被當作一種政策行為,如果我們的主要關切是保存我軍。相反,如果此種政策不適合特定的形勢,它就會將我軍導向災難。許許多多將領由于這錯誤的假定而遭到了失敗。

主要是否定性的政策將有的一個確定的效應,在于延遲一決勝負。換言之,行動被轉換為等待,以待決定性時刻。這通常意味著在時間和空間上行動被推延,延至空間恰當、環境允許的程度。如果時候到了進一步等待將招致過分不利,那么否定性政策的好處就耗竭了。摧毀敵軍——直到那時為止一直被推遲但是未被別樣考慮取代的一個目的——現在重現。

我們的討論已經表明,雖然在戰爭中有許多路徑可以通向目標,即達到政治目的,但戰斗是唯一可能的手段。一切都由一個最高法則支配,那就是靠武力決勝。即使對手不尋求會戰,也決不可能使他得不到這一依靠。偏好另一種戰略的統帥首先必須確保他的對手要么不會訴諸最高裁決者——武力,要么在他訴諸它的情況下將被判失敗。總而言之,在戰爭中的一切可能的目的中間,摧毀敵軍總是顯現為最高目的。

在以后的一個階段,并且逐漸地,我們將見到在戰爭中能實現何種其他戰略。此刻我們需做的一切是承認總的來說它們可能存在,承認在特殊環境的壓力下有可能偏離戰爭的基本概念。然而,甚至在這點上,我們也決不可不來強調危機的暴力解決,殲滅敵軍的意愿,是戰爭的頭生子。倘若政治目的小,動機弱,緊張程度低,一位審慎的將領可以尋求避免重大危機和決勝行動的任何途徑,利用對手的軍事戰略和政治戰略中的任何弱點,最后達到和平解決。倘若他的假定正確,并且保證成功,我們就沒有權利批評他。但是,他必須時刻不忘自己正在偏道上行進,在那里戰神可能冷不防抓住他。他必須時刻提防自己的對手,以便在后者拿起了利劍的情況下,不至于只持純屬裝飾的輕劍上前去接近全副武裝的他。

上面這些論斷涉及戰爭的性質,連同它的目的和手段的功能;涉及在實踐中戰爭不同程度地偏離其嚴格的基本概念,以這種或那種形式,但總是從屬于這個基本概念,就像從屬于一個最高法則。所有這些論點在我們隨后的分析中都必須被牢記在心,如果我們要認識戰爭的所有各方面之間的聯系和每個方面的真正意義,如果我們希望避免不斷跌入與現實、甚至與我們自己的論辯相隔的最大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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