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茂的突然暴怒，讓場面瞬間失控。

被紀鴉與四位小頭目帶來的親衛，轉眼之間便被八千明軍圍住絞殺。

林悟賢此時也是慌了，他趕緊上前拉住殷正茂的胳膊，急切勸道：

“不可啊，殷總督，咱們和談都花了一個月時間了，如今距離大功告成只差臨門一腳，若是此時攻城，就功虧一簣了！”

林悟賢身后四位被押著跪在地上的小頭目也是連連求饒，大罵紀鴉卑鄙無恥、借刀殺人，他們是真心來和談的。

而殷正茂卻是眼神冰冷，一把甩開林悟賢，責問道：“紀鴉殺我軍士，那就白殺了？此事本督心意已決，賊寇猖狂，我必取他首級祭旗！”

眼見殷正茂殺心已起，點將臺底下的將士們瞬間便熱絡起來。

打仗，他們是歡迎的，只有打仗他們才能有軍功。

反觀和談，就算最后解決問題，功勞也都會被負責和談的文官們搶走。

“末將領命！”

眾將士齊齊領命，一位位翻身上馬，催動著八千大軍向著廣州城進發。

而在遠處，廣州東門城樓之上，林阿鳳很快也發現了情況不對，緊接著獨自一騎朝著自己這邊奔來。

“紀鴉？你怎么回來了？”

“林老大，不好了，官兵反水了，一切都是陷阱！”

林阿鳳聽著紀鴉的話心中嘀咕，但卻也是趕緊放吊籃將紀鴉吊了上來。

隨即，紀鴉便將他的遭遇與在城北外丘陵看到的情況一并告訴林阿鳳。

“你是說……李澹在北面挖了地道進城？而且他還親自帶你去看，然后還放你回來了？”

林阿鳳撓了撓頭，自己一邊復述卻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這里面問題太多了，李澹為什么要主動暴露給紀鴉看呢？那豈不是打草驚蛇？

而且他不但帶紀鴉去看，還放紀鴉跑回來通風報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不是他印象中那個李澹能做出來的事情，想當初他算計賴元爵，多么老謀深算，怎么可能會做這種蠢事。

就算是誤導自己，這個方法也太笨了。

“紀鴉……你老實說，這些話是不是你編的？”

“林老大！我跟了你這么多年！你難道連我都不信嗎？”

“不，我自然信你，我只是確認一下。”

林阿鳳不置可否，但無論結果如何，眼見大軍兵臨城下，林阿鳳自然還是要調兵遣將加強防備。

在這休戰的一個多月里，林阿鳳可不會犯下忽略城防這樣的低級錯誤。

待到殷正茂的大軍開到城下，四名小頭目被五花大綁地押到陣前，向城上喊話：“林老大，是咱們啊，你快點救救咱們。”

“對啊，這全是紀鴉的奸計，他為了害死我們，不惜攪亂這次和談，為的就是除掉我們！”

“林老大，殷總督說他只要紀鴉的腦袋，只要你把紀鴉的腦袋給他，他就立即放了我們，和談也能繼續，林海道都作保了，你可千萬不要被那家伙給蒙蔽了！”

幾人各自哀嚎，但最有分量、最情深意切的，還是那位資歷最老的小頭目，他氣急淚目道：

“阿鳳，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的心思沒有紀鴉深沉，你斗不過他的，如今他把咱們這幫老弟兄們都害死，日后誰還來支持你！

阿鳳你要叔為你死，叔沒意見，可是你不能為了一個紀鴉，把你這些年的老班底都給害死啊。

要不叔用叔的腦袋換紀鴉的腦袋，叔給他償命，也不算虧待他，留下這些人，才有人繼續為你辦事！”

眼前這老頭目話都說到這份上，即使是林阿鳳也很難不動容。

可是側目看向一旁的紀鴉，終是不知如何下手。

“林阿鳳！本督沒有耐心跟你一直耗，我數三聲，你不答應我便殺一人，再不答應我就再殺，直到把這四人殺光為止。”

陽謀！

無論林阿鳳如何選，注定會得罪一批手下，正選反選，都是林阿鳳輸。

三聲過后，城樓上的林阿鳳依舊無言，殷正茂這邊也不慣著他，點頭之間，一旁的軍士便將一位小頭目直接梟首，汨汨鮮血流了一地。

“第二個人了，一……”

殷正茂開始讀秒，林阿鳳總算是想通了，在城樓大吼一聲：“殷正茂！你這無信無義之徒，騙我們的人出城就是要擒而殺之，老子偏不上你的當，要我親手殺自己的弟兄，沒門！”

眼見林阿鳳沒有上當，殷正茂揚起長鞭，指著城樓大笑道：

“樓上的人你們聽聽看，讓他用一個人換四個人，他都不換，非是本督不給他們生路，而是你們的好老大自己選的，他們的今日，便是你們的明日。

與朝廷為敵，日后掉了腦袋，黃泉路上要去怪就怪你們跟錯了人，來人，行刑！”

終于，再也沒有了唇槍舌戰，隨著城下另外三名小頭目人頭落地，大軍身后的戰鼓總算再次擂響。

沉寂了一個月的廣州城，此刻迎來了闊別三十天后的第一聲炮響。

“轟隆！”

隨著炮彈重重砸進城墻，整裝列隊的大軍開始推著楯車向城墻挺進。

而林阿鳳這邊，軍心士氣卻因為四位小頭目被陣前處決，而大為動搖。

要知道，林阿鳳手下的部隊組成是分成很多股小勢力的，撇開多以烏合之眾為主的叛軍不談，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幾千老兵作為主力，其實組織結構是由自己與紀鴉還有另外九名小頭目分別統領的。

說到底，還是將領的統率能力問題，這年代帶兵打仗絕對是一門深奧的學問，人數越多，對將領的要求就越高，從古到今，帶兵能多多益善的也就只出了韓信這么一個人。

即使是將門出生，不經過錘煉，也難以成為統帥。

而林阿鳳作為海盜，他的統率能力其實是不敢恭維的，縱觀他的作戰履歷，若只是小股軍士，林阿鳳還能指揮的井井有條。

超過兩千，加上手下都是海賊，毫無紀律可言，一不小心便會有人脫離自己的掌控。

所以基本上每一千多到幾百，就會有一個小頭目，這些人才是兵士真正的頭。

可如今仗還沒打，九人就折了四個，而且還是因為林阿鳳的原因而死，此時如果軍心能穩如磐石，那才奇了怪了。

好在城防炮還在，廣州城堅實的城墻還在，只要這些東西在，林阿鳳就覺得他沒有輸，他還能倚城堅守。

“老大，城北要設防，李澹他們肯定會從北面攻來。”

林阿鳳頓住思考了片刻，擺手道：“不管，李澹狗賊老謀深算，他的計劃不會被你我輕易看穿，咱們只管做好自身防守，他便無計可趁。

北面丘陵，地勢陡峭，他們根本沒法展開攻城器械，拿城墻沒有辦法，至于地道，你以為地上那些青石板是那么好挖的？

即使有，他們的主力不在那邊，一時半會也不可能有太多軍士攻入城內，只要在北城少量布防便足以應付。

反倒是西面與南面，這兩邊一直有屯兵，肯定會同時發起進攻，你安排人去支援這兩邊城墻！”

紀鴉本想再勸，可看著林阿鳳的態度，訕訕領命而去。

戰事又繼續了不到半個時辰，喊殺的嘶鳴聲此起彼伏，而正是在這混亂的狀態之下，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轟隆隆！

位于廣州城北城的西北腳上，一聲足以震碎蒼穹的巨響如旱地驚雷響徹天穹，天地之間，余響繚繞。

包括著北面城墻腳下的不少民房，一瞬間便被這恐怖的爆炸統統轟飛，周圍頓時下起了石頭雨、泥巴雨，灰塵如海嘯般揚起，遮天蔽日。

翻滾之下一時間彌漫廣州城北，那原本高達三丈的巍峨城墻，在大地垮塌的瞬間也應聲倒下，直接敞開了一條長達五十多米的豁口出來。

這一聲響，徹底摧毀了廣州戰場的平衡。

此時，不知從哪里傳來的嘹亮聲音：“城墻垮了，廣州城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