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院后，醫生立即把女人轉送進了手術室，又將小女孩帶到了病房。

呂蘭清辦完住院手續回到大廳，車夫還在大廳的角落里蹲著。

他將呂蘭清剛給的銀元放在手掌里，用左手食指不停的摩挲著，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還沒走？”呂蘭清走近問。

車夫抬起頭，見是呂蘭清，立馬站起身憨厚一笑，露出了兩排整齊的牙齒：

“呂小姐，我敬佩您是個大善人！”

他對著呂蘭清豎起了大拇指。

“這錢我還是不收了！就當我也給這對母女出一點力吧！”

他說著，將銀元遞還給呂蘭清，目光轉向了別處，眼中滿是不舍，仿佛再多看一眼他就會反悔。

呂蘭清沒有接，笑著道：“這怎么行，您還叫了另一位同伴送我們呢！如果不收錢，你不是還得墊一份他的工錢嗎？”

聞言，車夫的表情也變得有些肉疼，卻還是堅持道：

“我妻子最近懷孕了，就當給她和我的孩子積德吧！”

呂蘭清一愣，想了想，倒也真的接過了車夫手中的銀元，隨后掏出荷包，從里面又拿了一枚出來。

她將兩枚銀元疊到一起，遞給車夫道：

“那車錢我就不給了。不過這兩枚銀元算是我給您夫人和孩子的見面禮，您可不能推辭！”

車夫連連擺手：“這怎么行！？”

呂蘭清強硬地將兩枚銀元放到車夫手中，認真道：

“回頭我若是有什么急事，還得麻煩您多多幫忙！對了，您貴姓？”

車夫被曬黑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紅暈，有些不好意思道：“您盡管吩咐就行！我姓林，在家中行三，您叫我林老三就行！”

他說完，捏了捏手中的銀元，表情還有些不可置信，結結巴巴問：“那...那我就不客氣了...？”

呂蘭清被他試探的表情逗笑了，道：“林先生，甭客氣！”

車夫道：“我哪里算得上是先生？您要是叫不慣林老三，叫我林師傅也行！”

林老三說著，看向醫院外，他的同伴正沖他招手。

“呂小姐，我朋友催我了，我得先走了！我家就在老城東馬路的第一條巷子里，回頭您有什么事，盡管找我！”

林老三走后不久，秋閨瑾等人就趕了過來。

一進大廳，秋閨瑾就關切問：“怎么樣了？”

“大人推進手術室了，孩子還在病房里呆著呢。”

呂蘭清又問她：“你沒事吧？”

秋閨瑾擺擺手，毫不在意道：“我厲害著呢！別擔心！”

呂蘭清卻注意到她的手指關節處有些擦傷，二話不說，拉著她到門診處理了一下。

秋閨瑾卻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這點小傷真不算什么！”

英夫人掩嘴笑道：“我算是切身知道巫家拳的厲害了！碧城是沒看到，警察進去之后，那劉老大鼻青臉腫了的！不僅如此！我看他腳步還有些虛浮，怕是被璿卿給打昏了頭！”

秋閨瑾冷笑一聲，不屑道：“他長期抽大煙，又喝了酒，身體比一般人都差，如何能是我鑒湖女俠的對手？”

呂蘭清好奇：“璿卿的身手當真如此厲害！？”

秋閨瑾謙虛道：“勉強防身吧！”

呂蘭清眼珠一轉，坐到她的身旁，問：

“你說，我現在學武，還來得及嗎？”

“哈哈哈！”

傅增湘忍不住大笑，“璿卿是鑒湖女俠，若你也要學武，那你又是什么俠？”

呂蘭清想了想道：“我也不用什么名號，我就與她共稱‘女子雙俠’即可！”

秋閨瑾拍了拍她的肩頭，笑道：“你這年紀學不了什么武藝了，倒是可以學學太極拳，強身健體也不錯！”

呂蘭清認真思索道：“行！我今天回去就找人學！”

處理完秋閨瑾的傷口，呂蘭清領著大家到病房去。

病房里一共住著八個人，小女孩正坐在最靠墻的床上。

看到呂蘭清，她立馬從床上躍下來，跑到呂蘭清跟前跪下，流淚叩謝：

“謝謝姐姐！謝謝先生和太太！”

“不用客氣，地上涼，快起來吧！”呂蘭清連忙把她扶起。

那女孩抓著她的手站起，淚流滿面，語無倫次，最后只好指了指門外。

“你娘親正在做手術，做好了就能回來了。”

聞言，女孩卻哭得更兇了，嘴里斷斷續續地說話，呂蘭清認真聆聽了好一會，才聽明白。

她說的是：“我們沒有錢...”

在座的成年人無不動容，呂蘭清年紀最小，眼中更是飽含熱淚。

“我有錢，我幫你們付醫藥費。”她道。

“真的嗎？”

“真的。”

小女孩又跪下了，不停叩首，哭著道：“謝謝姐姐！謝謝姐姐！”

“唉...”

呂蘭清嘆了一口氣，把她抱起，放到病床上，柔聲道：

“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假如你也病重，那我就要付更多的錢了！”

小女孩抽咽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娘親的！”

見女孩的情緒逐漸穩定，大家都紛紛圍了上來。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劉招娣，我娘給我取了個字，叫桂芬。”

秋閨瑾聞言，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還真是有緣，我小女兒的字也叫桂芬！”

又問：“你今年多大了？”

劉桂芬道：“我今年五歲了！”

“你爹為什么要打你娘？”

劉桂芬聽到這個問題，淚水又開始順著臉頰向下流，甕聲甕氣道：

“我娘之前看了一份報紙，說要送我去念書，就去找我爹要錢。我爹說...我爹說...女娃讀什么書，就把我娘親打了一頓！”

“今天他喝了酒，回來又開始說我和我娘...他說著說著，就要用刀砍我，我娘就拉著我跑了...”

劉桂芬抽泣道：“我一邊跑，一邊求我爹，我說、我不讀書了、我不讀書了！可是我爹還是追著我和我娘打！”

“后來我跑不動了，我娘就抱著我趴在地上，我爹、我爹就一直打她...”

劉桂芬抹了一把眼淚：“姐姐，是不是我不讀書的話，我爹就不會打我娘了？”

呂蘭清的鼻頭酸脹不已，淚水染上睫毛，搖頭道：“不管你讀不讀書，你爹都會打你娘。”

劉桂芬問：“那我要怎么辦，我爹才能不打我娘？”

呂蘭清心中有千言萬語，比如這事不是她一個人能改變的，這種情況中國有千千萬萬個例子，要想改變就必須讓所有女子都站起來......

可眼前的女孩只有六歲，她怎么會懂得這些？

最終，千言萬語只匯聚成了一句話：

“好好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