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商戶的過程比想象中更容易,呂蘭清走訪了幾戶人家,他們都是一口答應。
直到在法租界里遇到了正在逛街的曹書云三人,她才知道如此順利的原因。
曹書云笑道:“我娘昨天一回來,就找她的牌友們炫耀去了。她的朋友大多數也都是商戶家的太太啊、姨娘啊什么的?!?
劉文芳也笑:“好巧,我娘也是!她在牌桌上一直夸呂教習既漂亮又有才,說她見到了很多官夫人,還吹牛說跟官夫人們打好關系了,氣得她的牌友們贏了她十個大洋!”
她夸張的表情,逗得楊美玉哈哈大笑:“原來你母親每次都輸五個大洋,是她的牌友讓著她呀?。俊?
呂蘭清好奇問:“你們三家不是世交么,為什么打牌還不湊到一起?”
楊美玉解釋道:“我娘曾說過,牌場如戰場,正因為我們是世交,所以不能在一張桌上打,不然把關系打淡了,就不好了。”
曹書云驚訝:“什么?你娘和我娘說的完全不一樣!我娘說,牌場就是交易場,只要把牌打好了,把對方逗開心了,什么交易都能成。她還說,我們三家是世交,人脈可以共享,分開打牌的收益更大?!?
劉文芳有點羞澀,她不好意思道:“我娘說...你們兩家太會算了,她不敢跟你們娘親一起玩...”
“噗!”
這下就連呂蘭清都忍不住笑了,三戶人家三種說法,也難為他們的關系能一直這么好了。
曹書云好奇問:“呂教習,學生招滿了嗎?什么時候能開學?”
劉文芳撇嘴問:“你為什么要那么急?多玩幾天不好嗎?”
曹書云搖頭,忙道:“我爹已經把我弟弟送到私立敬業學堂了!我若是不快一點,將來連肉湯都沒得喝!”
呂蘭清道:“還差五六位學生就可以開學了,你們若是有相熟的朋友,也勸她們來報名吧?”
三人聞言齊齊點頭,劉文芳甚至扳著手指數了起來:“莊文竹、鄧瓊琳、唐有珍、王云香......我認識的人里,只有這四個可能會來的,不夠呀!”
楊美玉道:“咱們倆認識的人都差不多。不過書云之前不是在家館里讀過書嗎?那家的女孩有沒有可能會來呢?”
曹書云一臉生無可戀:“饒了我吧!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們不對付,說兩句就得吵!我可不去自找不快!”
劉文芳幽幽道:“肉湯都沒得喝——”
曹書云:“......大不了不喝了!”
楊美玉見狀,只好沖著呂蘭清兩手一攤:“呂教習,我們盡量去幫你問,不過您也別對我們抱有太大期望?!?
呂蘭清微笑道:“你們愿意幫忙,我已經很感激了?!?
同她們三人分別后,呂蘭清又走訪了幾家,這次就沒這么幸運了,不僅被拒之門外,還被嘲諷“不守婦德”。
吃了十幾天閉門羹的呂蘭清,對這種嘲諷已經不介意了,在她眼里,這種以性別為由諷刺自己的言語,不過是小打小鬧;真正值得她為之難過的,反而是那些說自己的才識不配為教習的話。
又走了一段路,呂蘭清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傅增湘。
她已經十幾天沒見過傅增湘了,就連到傅府見凌芝時,她也沒瞧見傅增湘的人影。
現在忽然遇到傅增湘,呂蘭清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的頭發有些凌亂,還帶著幾簇白發,長得像野草一樣;再往下瞧,只見他嘴唇周圍和下巴下黑叢叢的,大約是很久沒剃胡須了;衣服也是皺皺巴巴的,上面還加了些許黃泥,讓傅增湘顯得風塵仆仆。
呂蘭清迷惑極了,他這些日子又沒管女學,跑到哪去了,怎么會落得這副模樣?
傅增湘也看到呂蘭清了,他的第一反應是就是別過臉去,假裝沒看到,隨后自己也反應過來,覺得有些可笑,又昂起頭,邁著四方步就朝著呂蘭清走來了。
待走近了一些,傅增湘將手里的文件遞給了呂蘭清,語氣有點傲嬌:“喏!這是我這幾天說服的同僚,他們還是決定讓孩子入學了?!?
呂蘭清接過文件認真看了看,除了三個高官之女,里面大多數學生都已經報了名。
她抬起頭,看傅增湘一副“我很棒,快夸我”的表情,突然就明白為什么長姐總愛打壓自己了。
這幅模樣實在太欠揍了!
呂蘭清潤了潤喉,正準備告訴他,自己收了二十多個學生的事兒,卻注意到他渾身的狼狽,頓時心中一軟,把話堵在了嘴邊。
想了想,呂蘭清還是忍住了打壓他的心思,轉而夸獎道:“傅先生一出馬,事情就解決了,還的是您吶!”
傅增湘很是受用,驕傲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惡狠狠地叮囑呂蘭清:“你給我收斂點!下次再闖禍,我可不管了!”
呂蘭清心中有點感動,又覺得他如此行徑有點可愛,忍住笑意,點了點頭,道:“傅先生,我已經知錯了。您放心吧,我絕不再犯這種錯誤!”
傅增湘輕哼了一聲:“希望呂小姐說到做到!”
話音剛落,他就打了個哈欠,沖著呂蘭清擺了擺手:“你今天先把這些資料登記一下,我得回去補個覺?!?
呂蘭清點頭,看著他腳步虛浮地走遠,不禁有點好奇,他消失這十幾天,究竟是怎么說服這些官員?
同時,她心底還冒出了一點惡趣味,要是傅增湘回頭知道自己費力招來的學生,其實早就在呂蘭清這里報了名,會不會覺得自愧不如?
帶著亂七八糟的想法,呂蘭清回到學校,把那三位高官之女都做了登記,當下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先前已經招收了二十名學生,今天又說服了五個商戶之女,再加上這三個新生,只要曹書云她們能再說服兩人,那學校就能正式開學了!
想到這,她不禁松了口氣,如此一來,自己惹下的禍,也算解決了!
趕路回學校的路上,呂蘭清忍不住碎碎念:“往后再也不干這種事了!逞一時口舌之快,毀半月教學時光,不值!太不值了!”